1984年2月6日,大年初五,也是周一。
這是京城在甲子年春節後的第一個工作日。
除了心裡還存有把春節和周末連在一起休了四天的滿足感以外。
以及對春節聯歡晚會的精彩節目還有點念念不舍的回味以外。
恐怕京城的多數老百姓,沒有人會認為這一天有什麼特殊的。
因為就像人們已經習慣了的許多早晨一樣,這一天照舊是從太陽升起,仍然是以持續不斷的擁擠開始的。
在公交車站,在地鐵站台,在百貨商店,到處能看到人流攢動,以至於連買早點也是人滿為患。
長安街上的自行車更是成了一道連綿不絕的長龍,清脆的自行車鈴聲響徹天際,甚至超過了電報大樓的“東方紅”報時聲。
而對此習以為常的人們偏偏不明白,其實年代變化已經蘊含在這種看似正常的景象之中了。
因為排隊和排隊也有很大的不同。
在知青返城之前,京城人排隊,基本都是由物資緊缺引起的。
但從知青返城開始起,京城人排隊的原因,就漸漸轉換成為城市承受力不足的問題。
而與此相似,其實許多變化都是時時刻刻在發生的。
隻是因為變化得速度有點緩慢,又不夠吸引眼球,屬於潤物細無聲的那種,才會被人們所忽略掉。
就比如說,有些家庭還在使用煤爐,而有些家庭已經用上了煤氣罐。
可還在用煤爐的人裡,真沒幾個人會意識到,煤氣罐換煤爐才是社會發展的主流趨勢,即將迎來飛速增長。
他們也想不到,正因為想換煤氣罐的人越來越多,這事兒越往後拖,才會越難辦。
甚至就在他們為用煤氣罐費錢還是燒煤費錢精打細算,為送禮求人辦這個事值不值當而猶豫不決的時候。
殊不知,從私人手裡買轉讓氣罐和氣本兒的價碼,已經悄然漲到五十塊錢了。
同樣沒人會注意到,這一年糧店裡的大米白麵已經成了可以敞開供應的商品。
細糧基本上占據了老百姓日常食用量的九成以上,粗糧食用份額已經變得很少。
當然更不會有人想到,在我國近年糧產量持續上漲的同時。
這樣的大好事,竟然也給農民的生計製造出了新的挑戰和困難,那就是“賣糧難”。
而在京城的各個公園裡,練氣功成為了與晨跑、溜早兒、太極拳並列的熱門健身項目。
由於“春晚”中公然出現了一家三口的“氣功表演”。
所以壓根就沒人覺得這玩意的出現有多麼突兀,去懷疑一下這種“健身方式”的合理性和科學性。
更不會去警惕,隨後突然一下冒出來的“民間大師”。
同樣的,就在大家抱怨公共汽車太少,出行越來越難的時候。
根本沒人會注意到,國產的黃河牌大客車開始逐步代替老式的斯柯達客車,公共汽車悄然開始了國產化的升級換代進程。
甚至就連城市也打破七八十年基本沒變化的規律,開始了大規模的城市改造工程。
已經明確的目標不但是要蓋樓,而且是要擴充道路。
不過老百姓騎車或步行經過施工路段時,通常隻會生出不滿情緒。
因為他們隻看見了施工給自己造成了不便,卻看不到施工的必要性和背後的重大意義。
還有公安的白色製服,也在逐步的退出曆史舞台。
各個公安機關開始分批分次地換裝成了單排扣,袖口帽簷有黃箍兒的“八三式”深綠製服。
老百姓沒覺著有什麼不適應,反正過去的警服也幾次更迭,說不準就會再換回來。
他們的眼睛倒是都盯在了自己和周圍人的身上。
因為在國家領導人的屢次提倡,以及示範效應下,西裝開始受到人們的青睞,並大有取代中山裝的趨勢。
像洪衍武結婚時的打扮,彆看僅過了半年,卻再不會被人們在背後笑稱為“假洋鬼子”。
因為現今結婚,幾乎人人都這麼穿。
另外,改革開放後的第一批大學生也已經開始在社會上嶄露頭角。
像文藝界裡,我們的“第五代導演”幾乎都在這一年完成了他們的電影處女作。
隻是可惜的是,他們那些彆具用意的的長鏡頭,濃鬱的色彩,以及深奧的電影主題。
固然能為自己掙來榮譽的光環,讓自己的電影走出國門,被國際電影屆所認可。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些電影簡直毫無商業價值可言,票房吸引力還不如建國初期拍攝的黑白電影。
於是從這一年起,電影觀眾開始減少,電影市場由此開始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大滑坡。
總之,這一切變化就像潺潺流水一樣自然,一樣的理所應當。
或許是因為人們的眼界和見識經過了幾年的洗禮,已經逐步開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