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這個寒風凜冽的除夕夜,前門的“日夜大食堂”裡也發生了一次奇妙的相逢。
敢情由於是大年夜,“大得合”手底下兄弟們大部分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他呢,也懶得再跟尤三這幫子有家不回,在外麵“刷夜”上癮的野小子一起打牌喝酒,就打算自己吃點東西清淨一天。
這一琢磨就來了前門的“日夜大食堂”了。
不為彆的,除了這裡做的是“京城火車站”的旅客生意,晝夜營業以外,也因為這裡餃子味兒不錯。
特殊的日子,總得應應節不是?
於是“大得合”也沒奔二層的炒菜去,免得再碰上“八叉”那幫子人,還得敬酒敷衍。
他就一個人樓下的大眾食堂裡坐下了。
要了二兩“紅星”,兩瓶啤酒,一個什錦大拚盤,半斤三鮮餡餃子,又跟後廚要了個獨頭兒蒜,就吃喝起來。
自在是自在了,可俗話說得好啊,天冷尿多,就更彆說這還喝了酒了。
結果吃到一半的時候,他就不得不扔下筷子出去方便去了。
沒承想就這麼會兒工夫,還出岔子了。
等他回來時候,剛一進飯館,就看見一個“破衣拉撒”的背影在拿著一個鋁飯盒收拾他桌上的殘羹剩飯呢。
要知道,獨自一人吃飯,最怕的就這種情況。
你去上廁所,服務員不知道你還回來啊,備不住吃喝就被人給收了。
而“大得合”剛才之所以放心出去,其實也是看準了這種日子口兒,不但沒幾個客人,服務員也都懶得乾活。
沒人招呼都躲後頭打牌聊天呢,就是喊半天也未必能應聲出來。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服務員是沒瞎伸手,偏偏他的飯菜卻被個“要飯的”給盯上了。
這他還能不氣嗎?
馬上一瞪眼,操著大嗓門就罵上了。
“他媽哪兒的野狗?聞著味兒就來了!爺爺撒泡尿的工夫,你也敢伸爪子!找剁哪!”
而那背影當時就嚇了一哆嗦,不但差點把桌上酒瓶子碰倒了,沒回頭就告上饒了。
“大哥,大哥,對不起,我不知道……”
可沒想到等人再一轉過頭來,倆人就都傻眼了。
因為彼此認識,那個“要飯的”正是撿破爛的那個姑娘,被大得合救過的田香華。
彆說姑娘臊得滿臉通紅,一下低了頭。
“大哥,大哥,要不……我……我再給您買一份吧……”
“大得合”更是恨不得鑽地縫兒裡,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妹子。瞧這事鬨的,我不知道是你,你這麼說還不如抽我一嘴巴呢……可你……你就過得這日子!”
“大得合”說到後麵,嗓子一緊,瞪著大眼珠子,有點激動了。
說實話,他這滿臉橫肉的寸頭大腦袋真挺嚇人的。
因為喝酒之後,眼睛不但發紅,他眉毛上的一道傷疤也跟活蜈蚣似的直抽抽。
彆說大姑娘了,一般的“佛爺”看見都得腿肚子轉筋。
可也不知道為什麼,田香華隻覺得一種被人關懷的溫暖。
但不知怎麼的,明明是想笑,眼淚卻又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而這一流,也就“嘩嘩”的止不住了……
這時,如果有誰碰巧從外麵的玻璃窗經過,那便可以看見屋裡發生了這樣的情景。
明亮的暖光裡,一個糙老爺們蠻橫地把一個渾身臟兮兮,滿是補丁的姑娘強按在了座位上。
然後不但給她倒了一碗餃子湯暖手,還殷勤備至的替她拿碗碟、拿筷子、去喊後廚的人加菜。
於是隱隱約約的,在前門樓子巍峨的陰影覆蓋下,在寒風凜冽之中,飯館裡的燈光竟然似乎溫柔了許多……
相逢即是有緣,而這種緣分也絕不會是孤立的偶然。
於此同時,在西長安街的南興盛胡同,原本是日偽直隸高官吳讚同舊宅的一個四合院裡,
一段把兩代人都囊括在內的緣分,一樣在發生著。
在這個場景裡,那角色可就多了。
除了現任的市局政治部主任劉立善一家五口,還有邢正義和他的母親。
而把他們兩家人此時此刻連接在一起的紐帶,主要有兩點。
一是邢正義在“百貨大樓”抓“變態”時,抽他耳光的那個姑娘,其實是劉立善的寶貝女兒劉瑩。
二就是這位劉立善劉主任,同時還是邢正義的父親邢相生的老部下,也是其生前關係最親密的老戰友。
隻不過,在刑相生去世之後,因為邢正義的母親生性好強,完全拒絕丈夫同事與好友的一切幫助。
同時又恰逢特殊時期,後來劉立善還遭遇了一定衝擊,兩家人才多年中斷了來往。
但即使這樣劉立善也沒忘了舊情,一直都在背後默默關照邢正義。
實際上,邢正義之所以當初能在下鄉的時候被選入“公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