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是要乾的,可對郭長春來說,做出這個決策,心裡的壓力並不輕鬆。
因為一方麵,他要跟一些常年在社會上廝混、折騰的陌生人打交道。
而對這樣的群類,他過去一向是敬而遠之的。
他們坐過牢嗎?他們說話算話嗎?他們要發現他根本出不起錢又會怎麼樣?
未知就代表恐懼,這些困擾必然會出現,也是一種冒險。
同時另一方麵,他還得光明正大,在耀目的燈光下衝著過往人群賣力的吆喝。
這可與他過去躲在偏僻的角落和黑暗的燈影下,做賊一樣的招攬生意,完全是兩回事。
會不會讓熟人碰到呢?真要被人看見怎麼辦?他真的有勇氣,像唱大戲一樣,不顧一切的拽開嗓子嗎?
正是帶著這樣的忐忑不安,郭長春第一次站在了服裝夜市中央位置的一輛三路車後麵。
這塊一席之地原先的主人叫“德子”,雖然說話不免蹦出個臟字,可待他還算客氣。
一見他先給他遞了根煙,然後就主動給他介紹起車上的貨色來。
這輛車上突出的是豔。
除了一些牛仔褲、化纖褲子,幾件棉大衣和二十雙男式皮鞋以外,幾乎全是各種鮮豔顏色的女式蝙蝠衫。
架子上掛著,三輪上擺著,五顏六色,袖子飄蕩,晃眼得很。
據“德子”說,化纖褲子和棉大衣都是區服裝公司的貨,每個攤子均下來的任務,賣剩下這些,死活也出不去了。
眼下隻要不賠就往外出,就彆惦記掙錢了。
正格的還得靠“廣貨”,價可以隨便往高了要,還好銷。
至於批發價,“德子”怕郭長春給忘了,細心的拿筆寫在了他的手上。
可說實話,麵對這些價格高昂,樣式奇怪的“廣貨”,郭長春還真沒產生多少信心。
他怎麼也想不出,怎麼會有人願意花大價錢買這樣稀奇古怪的東西。
就連牛仔褲也一樣,哪怕那市場外的大照片他也喜歡看。
可這玩意分明就是工廠的勞動布製服,不出五塊的東西,硬要賣到十五塊以上,這實在讓他心裡沒底。
但事實證明,“德子”確實沒騙他。
服裝公司的貨對顧客壓根沒什麼吸引力,那些灰藍色的褲子、棉大衣根本不值得陳列出來,和“廣貨”擺放著一起,根本沒人會注意到。
開市之後,過往的人隻把眼神放在那些不被郭長春看好的東西上。問價也隻問這些。
而且就吆喝這件事來說,也遠比郭長春想象中要容易。
因為市場不止他一個人,他身邊也不再是賣凍柿子的老太太和賣指甲刀、小剪子的老娘們。全都是些生龍活虎的小夥子。
他覺得自己身上無形中獲得了一種神秘力量,似乎是從身邊的攤主身上取得的。
他不可能聽著彆人放肆的大喊大叫,而他自己卻無動於衷一聲不吭,那樣反倒成了另類。
何況身後還有“德子”在躥騰呢,
“喊啊,大哥,不喊生意就被彆人搶走了。怎麼引人怎麼來,怎麼吹牛x怎麼來,越誇張越好……”
於是郭長春不是太費勁的就憋足了中氣開了口,隻是一鳴驚人,立刻就把許多人嚇了一跳。
“花城的牛皮鞋啊,省優、部優、國優,花城的啊……”
周邊的幾個攤子差點沒樂劈了。
“德子”趕緊指正,“哎喲,大哥,您第一天乾這個?彆楞學電視、報紙的詞兒啊,咱這不是化肥,不是電器,賣的是時髦服裝,您聽我的……”
“高倉健的牛仔褲啊,‘柳蜜’(黑話,泡妞)專用啊,穿上大颯蜜往你身上撲啊,誰穿撲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