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3日,洪衍武他們終於遭遇了到花城以來的第一次挫折。
關鍵還是因為第一次,沒經驗。
他們隻顧一大早叫好車輛,把要送走的貨物送到花城火車站辦托運。
卻沒想到準備不足,結果鬨了個徹頭徹尾的大笑話。
敢情人家火車站的托運站隻辦理旅客行李的零擔業務。
像他們的貨物如此之多,如要辦集裝箱運輸,就必須得去“花城南站”或是“花城西站”。
因為隻有這兩個火車站才有集裝箱營業所。
但即使他們馬上就去了花城西站,也根本摸不著頭腦。
這裡人海貨山的這份兒亂就不說,關鍵各處都沒有個規範標注,而且他們還和本地人語言不通。
任他們問誰,人家幾句聽不懂或者講不清,最後都是一臉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去去”。
好在他們人多,各自分頭去找,費儘周折,也總算是找到了辦理業務的辦公室。
可這裡的人也是愛答不理的,接待他們的辦事員聽了他們的請求後,沉默著根本不說話,隻是自顧自拉開抽屜拿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
大家夥再一看,好家夥,抽屜裡整盒的、半盒的、還有零散的煙,加起來足有多半拉抽屜。
這才意識到這家夥什麼意思。
按理說,其實洪衍武他們不該犯這種錯誤,京城來的,又是混場麵的,還能不懂這套?
可問題是,花城和京城的氛圍不是大不一樣嘛,在這錢似乎比權要管用。
他們這幾天淨當爺了,再加上今兒還著了一上午的急,這才造成了這種疏忽大意的錯誤。
不過好在他們現在即使醒悟也不晚,因為他們身上的煙是來花城買的“萬寶路”。
這塊兒還就認洋煙,隻要看見它,母雞都得叫早。
這不,一盒隻抽了兩根的“萬寶路”直接扔進了抽屜,辦事員的語言功能也就恢複了,很詳細的給他們解釋了辦理業務的流程。
可這一聽更頭疼,因為具體手續相當複雜。
首先需要拿介紹信和商品發票預先申請。
洪衍武的貨物,至少辦兩個三噸車皮,但實際裝載量,加在一起也隻是四噸。
申請批準下來隔天檢查貨包,填托單、標簽,上鐵方架,由鏟車撮了過磅。
直到拿上過磅員填了核準重量的一聯,再去交錢,貨物才能裝車發貨。
於是沒辦法,今兒運過來的貨物隻能先花錢在站裡的庫房寄存,洪衍武不得不先去跑發票的事兒。
要說正式發票,“高第街”的個體戶們那肯定是開不出來的。
不過好在洪衍武他們也不是什麼公家單位,財務製度嚴格,必須得靠這東西入賬、對賬。
他讓個體戶們幫忙弄來幾張國營批發的過期發票,拿到手裡後,自己又改了一改,也就能勉強應付了。
隻是拿了發票再跑的一趟,也隻是把申請交上去了,但離裝貨發車還差得遠呢。
由於這次又收了洪衍武整整兩盒的“萬寶路”,那辦事員“好心好意”的提醒了他們一句。
“你們心裡得有個準備,你們這事要辦下來可不容易。不說彆的,公家的東西還運不過來呢。你們這些個體戶哪兒顧得上啊?就是計劃批下來,什麼時候能上車還說不準呢。”
這話讓“大寶”聽了,臉上的肉都快翻到腦門子上去了。
他這兩天被折騰得又累又煩,早一肚子氣了,話也就橫著出來了。
“個體戶怎麼了?我們也是國家批準的經營執照,也是付運費的。怎麼就辦不下來?你們不能故意這麼難為人啊!”
辦事員當然不愛聽了。
“這是怎麼說話哪?誰難為你了?車皮緊張我有什麼辦法?國家的事重要還是你們個人的事重要?再說,就是我想批給你,也沒有這個權力啊。上頭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
“大寶”還要再說,可洪衍武及時瞪了他一眼。
跟著就跟辦事員賠笑,說“大寶”糙人一個,千萬彆跟這小子一般見識。
還要下班請辦事員以及他們全體辦公室的同事吃飯,這樣才把氣氛緩和了下來。
出門之後,“大寶”已經冷靜下來,知道自己差點把事辦壞了。
就有點悻悻然地跟洪衍武賠罪,還說請客自己掏錢,免得辦事員真故意難為他們,發不了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