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祿承聽到這兒不由嗔怪。
“嘿,這小子,他倒是會偷懶啊。求學問就是這種態度?這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胡鬨。”
李福趕緊替洪衍武聲辯。
“彆彆,您彆這麼說。我這算什麼學問啊,而且孩子的心也是誠的。小武天天就惦記怎麼把老鋪重張呢,那胸中有大抱負……”
這話一下觸動了洪祿承的神經。
“等等……老李,你說什麼?他……他要弄這個,是為了老鋪重張?”
李福篤定地回答。
“這個肯定沒錯。我問過他,跑堂的和茶房的規矩算什麼傳承和知識啊?封建糟粕還差不多。現在的飯莊子早不興這個了。現在講的是先付錢後吃飯,用不著誰給誰再賠笑臉了。”
“可小武說那不對。他肯定早晚有一天,飯莊子經營上還得改回去,不但得拚廚藝,還得拚服務,想方設法地討好客人才行。他說現在提前多了解了解過去的飯莊子怎麼乾,就是為將來改回去的那天做準備呢。學這比學課本上的東西管用,這叫恢複傳統,老字號就得有老字號的樣子。”
“後來我又問他,我說再怎麼恢複也用不著茶房了吧?現在大家都講究經濟實惠了,沒人擺譜了。而且移風易俗,辦紅白事早就全都簡化、自己操持了。”
“可小武又說,窮都是被迫的,富才是人的追求。能講究,誰又願意將就?他還說人得有遠見。等到以後國富民強了,利最大的一塊兒還就在紅事兒上。飯莊子不但會承辦喜宴,還會有壽宴、滿月酒。他甚至有心要做京城第一家能包辦堂會的飯莊子,承攬下有關辦紅事兒全部的業務呢,所以他要提前未雨綢繆,免得到時候抓瞎。”
“您說這孩子想的透不透?心裡這抱負還小嘛?就這誌氣就值得一讚。我算是看出來了,一個‘衍美樓’真不夠他乾的。弄不好他能把洪家的祖業徹底恢複,還能發揚光大……”
我們的文化裡張揚是受鄙視的,謙虛才是美德。於是和所有的父母一樣,雖然樂於聽到彆人對自己孩子的肯定。可洪祿承表示承受不起了。
“哎,老李,你太抬舉他了。我看是誌大才疏,誇誇其談而已。光說不練沒用,還得能做才行。”
李福卻仍堅持幾見,用事實說話。
“哎呦,瞧您說的。小武還不算能乾啊?您是不知道,他在外邊,那本事大了去了,要沒他幫襯,要人給人要物給物,喜宴的事兒我也辦不好。”
“何況他對這事兒真上心,可不是光說不練啊。我都沒想到,家裡剛辦完的喜事,他用相機從外到裡,從禮桌、茶桌兒、廚房、結彩到官座兒全都給拍下來了。洗出來照片得有百十張,一是留存樣本,二是給我參考,好補充必要環節。”
“您還彆說,他真有想法,指著照片跟我說起來,這兒能不能這麼改,那好不好那麼辦,還真挺頭頭是道呢。就這份仔細,這份用心,和您當初在櫃上學買賣的時候簡直彆無二致。照我看,洪家的孩子裡就屬他最像您,對買賣上的事兒有靈性,愛鑽……
洪祿承又是一個沒想到。沉吟了片刻,似乎有點被打動了。
“老李啊,既然這樣,那我就托付你一句。你要不覺得太麻煩,就儘量滿足他這個要求吧。”
說著,把李福給他的信封又推了回去。
李福這下又急了。
“哎喲,您彆啊……這是怎麼話說的?這事兒我樂意乾,彆說孩子感興趣,能幫上他我高興。就說平時,我又沒什麼事兒,寫寫這些還能解悶兒呢。可這錢我萬萬不能要啊。您忘了,我認字兒還是您教的呢,我肚子裡這點玩意,那也是洪家給的。就辦這麼點事兒,我怎麼能倒找洪家要錢呢?不行不行……”
可洪祿承這事兒上卻堅決支持洪衍武的做法。
“哎呀老李。你又鑽牛角尖了不是?首先說,洪家教你的東西可不是自創的。從彆處來,進了你的肚子,那自然就是你的東西了。現在你反過來教他,再怎麼說也算是授業,拿錢本是該當的。更何況那小子,是絕不會做賠本買賣的,他自己想的明白著呢。所以既然他給你,你就拿著吧,彆外道了。還是那句話,你還有兒女,還有孫輩,這都得牽腸掛肚啊。能多照應點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