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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我對不起你……”
1979年12月31日。這是洪衍武從京城火車站出來後,陳力泉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事實上,這句話陳力泉已經飽含著感情對洪衍武說過無數次了。
從洪衍武兩個月前從濱城回到京城下飛機開始,到楊衛帆講述著情況開車把他送回家的途中。
和剛見到母親的麵,張寶成就帶著市局的警察把他帶走的時候。以及他被從“玄武分局”放出來的之後。
還有他去滬海找“糖心兒”,從滬海往京城打的每一通電話。
陳力泉都是這樣帶著羞慚和懊悔垂頭喪氣地說,就像是這一切惡果都是由他造成的似的。
對此,洪衍武能說什麼呢?
他隻能親熱地拍拍陳力泉的肩,一如既往地寬慰,“彆這麼說,不關你的事兒。這是禍,人禍!是‘申城隍’和‘伸手來’那兩個雜碎惹出來的……”
而陳力泉又會是哀聲歎氣一聲,自怨自艾地把頭垂下。似乎聽到這句話更難過了,竟然比他本人還要沮喪。
沒轍,他這個兄弟就是太厚道了。
他便隻好故作輕鬆地摟過他的肩膀打岔,故意詢問起家裡的情況或是說起滬海的所見所聞,然後和接過行李的泉子一起走上了火車廣場,去雇一輛出租車回家。
當然,洪衍武肯定並沒有他表麵上的這般灑脫和坦然。事實上他這兩個月的每一天都過得相當煎熬。
每天一閉眼不是“糖心兒”中彈,花容月貌變得血肉橫飛的慘狀,就是“糖心兒”慘淡帶淚、默默無言地向他伸著柔弱的雙臂,似乎求他救救自己似的。
這讓他經常失眠,甚至暴躁易怒。
實話實話,即使他身在京城,也完全阻止不了這樣的厄運發生。
所以讓他痛苦的不是彆的,而是自己明明有著豐富的人生經驗和對曆史前瞻性,自以為生活裡再沒有什麼難題。卻依然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他甚至沒有機會和她見上一麵,他們就被迫分開了。
帶著這種對命運的怨憤和對自己無力的惱怒,剛被送進分局看守所的時候,洪衍武故意不報名號,進號以後沒半小時就“翻板”(黑話,意思是不服從牢頭的權威,與牢頭打架對抗)。
結果他連續打躺下了兩個號兒犯人,成了京城所有看守所首例一個人打了三十九個全號在押犯的橫主兒。
最後他甚至打得“號長”不惜冒著喪失政府信任的後果,主動“炸貓”,拍板兒喊管教“救命”。有四個管教一起衝進來,才讓他不得不消停下來。
雖然被管教們電了好幾“炮”,還被帶上戒具關了禁閉。可這樣洪衍武一點兒不後悔。
因為本就是他自找的。他要不拿這些人發泄一番,真的可能會氣炸肺的。
他霸道嗎?不,他一點不霸道。
他英雄嗎?不,他簡直覺得自己像狗熊。
從拘留所出來之後,官方對涉案人員逃離京城已經有了確切的結論。洪衍武雖然在咒罵公安部門廢物,可他自己又能做什麼呢?
隻能把話放出去,說分彆懸賞五千塊換“伸手來”、“申城隍”、“糖心兒”這三人,任何一個人的消息。
他其實很清楚,指望他們仨能自己回到京城,短期的可能性是零。
而麵對被政府查封的“糖心兒”小院兒,洪衍武同樣束手無策。他的脾氣一點不敢對政府發作。
最後隻能是求張寶成幫忙疏通關係,才算進了小院兒看了幾眼。
客廳和臥室裡的東西很整齊,洪衍武剛買來的羅馬尼亞家具鋥光瓦亮,那本來是他們為結婚添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