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知父母睡了沒有?今晚他們大概是很難安睡的。一定失望,很生氣吧。他們對他徹夜不歸又不知作何感想?總不會念叨,“小喜鵲尾巴長,有了媳婦兒忘了娘”吧……
現在這個蓋子揭開了,就連“糖心兒”今後再見家裡人恐怕也不大好意思的。可他要是不這麼乾呢,就不能表示他的決心。恐怕說服父母的份量也不大夠,還得多生波折……
進而他又想到了“糖心兒”的師父“阿狗姐”。那個傳奇的女賊首給了“糖心兒”她認為美好的一切,但如果她在天有靈,知道她又帶給了“糖心兒”新的不幸,她究竟又會作何感想呢……
就在想不清,理還亂之際,洪衍武看到“糖心兒”的眼睛慢慢睜開了,原來她也一直沒睡。
“你怎麼還沒睡呢?不困嗎?”
“困,但睡不著……”柔軟的嘴唇輕輕吐出三個字。
也是,心裡有事兒就是有事兒,哪怕不提,那也鬨騰。
“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糖心兒”掩飾著聲音裡的顫動。
“彆掖著了,其實我跟你一樣,也在想今天的事兒,這很正常。但我要告訴你,所有的問題你都不用擔心,交給我來處理就行。”
“你以後真的不會後悔嗎?”過了一會兒,“糖心兒”幽幽地問,這個問題她已經問了好幾次了。
洪衍武語氣和前麵的回答一樣堅定。“不後悔,能和你在一起就行,彆的都是次要的。”
“糖心兒”被這句話再次感動,但一種內疚卻燒灼著她的心。“我是說,如果你說的那些‘試管嬰兒’什麼的實現不了呢?國外也治不了我的病呢?我真的無法帶給你孩子又怎麼辦?還有你的家裡人呢?我覺得太對不起他們了,咱們的事兒又被他們知道了,我今後……今後……怎麼……”
“你真傻,我再說一遍,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洪衍武用力摟過了“糖心兒”,讓她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人活在世上是不能所有事兒都稱心如意的。我有了你,有了家裡人,就已經得到了最寶貴的。夫妻倆必須有孩子那是老傳統了。我覺得外國人就特想得開,他們有‘丁克’這個詞,就是雙收入,不要孩子的家庭。在這樣的家庭裡,夫妻倆有充足的時間和金錢,他們不用發愁子女的成長、學業、未來,反倒可以把全部精力享受生活,投入到自己愛好裡。這和我們多麼像啊……”
“所以我的意思是,什麼事情都是具有多麵性,既有偏好的影響,也又偏壞的影響。我們如果對改變結果無能威力,那就得忽略壞的,享受好的。像孩子的事兒,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們努力去爭取,真沒有就算了。但我們會在其他方麵得到補償的。至少,我不用再擔心有個小東西把你對我的關心給分走了,我可以獨享你一輩子……”
“還有,你知道我今天跟我媽說什麼嗎?我用我媽自己的話跟她說,兒女就是父母的冤家對頭。所以我再跟你說,沒孩子就沒孩子了,沒什麼了不得的,還少個冤家對頭呢。我們至少不用像我的父母為我一樣操心、上火、著急了……”
聽著洪衍武故作輕鬆的話,“糖心兒”心裡的酸甜苦辣一起往上湧,她深情地看著他的臉,眼淚又流成了兩行。“我相信你。可我就怕,因為我,你的家裡人不肯原諒你……”
洪衍武用手輕輕地擦著她的眼淚說。“你放心,絕對不會的。他們一定能理解我,也一定會接受你,他們都是最善良的人,我有這個信心。不過,我倒是擔心另外一件事。你得答應我,那個傷身體的項鏈墜你以後就不要帶了。人都會老的,我不怕你長皺紋,我隻希望能和你白頭到老……”
“嗯。”“糖心兒”答應了一聲,然後孩子般地蜷縮在他的懷裡靠緊他。“老天爺疼我,才會把你又送回來了。讓我絕路逢生。以後你不許不理我,不許跟我真生氣。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
她說這話時,眼淚真實、清澈地流了出來。
一瞬間,那帶著憂鬱和依戀的語氣又讓洪衍武心裡一緊,他隻能把她摟得更緊。
“好了好了,彆再多愁善感地傷心了,你今天都掉幾次淚了?再這樣下去,咱家可就連床單都沒乾的了……”
怕“糖心兒”哭多了傷身,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洪衍武就給她講起一個有關“七夕”的往事來。
他說自己小的時候,觀音院西院水家門前,貼著隔壁的院牆種了一架子奶葡萄。
七夕的時候呢,他和陳力泉聽了泉子爸陳德元講的“天河配”故事,為了偷聽牛郎和織女相會時的情話,倆人還真的巴巴的跑到葡萄架底下,豎起耳朵非常認真地去聽。
因為也知道這事兒荒唐,怕人笑話,所以他們故意挑晚上去的。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皎潔的月亮、漫天的星辰,抬眼能看見銀河懸掛在頭頂。
趁著大家都進屋睡覺了,他們躡手躡腳走到了葡萄架底下……
這時“糖心兒”已經聽進去了,就插了句嘴“不用說,你們倆一句話也沒有聽到吧?”
哪知她還真沒猜中,洪衍武居然聲稱他聽到了。
他說他們這一聽見,倆人立刻興衝衝跑進陳家屋裡,拉著剛洗完腳的泉子爸就往外跑,想讓大人也聽聽。
倆人一邊跑,都興奮地小聲叫,“我們聽見了,我們聽見了,牛郎和織女在相會!葡萄架下麵,真的有男有女,還有牛叫和牛喘氣的聲音呢……”
這下泉子爸當然詫異了,而等他們再來到葡萄架下麵後,泉子爸才明白怎麼回事。
那聲音還在。時而高亢、時而低沉、時而窒息……
這讓泉子爸當時惱怒地就啐了一口,然後撿起一塊磚頭,隔著院牆扔了過去。
隻聽“啪”的一聲,磚碎了,牛郎和織女的聲沒了。牛叫也沒了。
這樣再等到泉子爸一手一個拽著他們倆往屋裡走的時候,他就疑惑問了,“德元叔,牛郎和織女難道在院牆的隔壁嗎,他們倆乾嘛呢?”
泉子爸忍不住大笑,“小屁孩,等你長大了,天天過七夕!”
而就為了這句話,他就一直等啊等,總算等到了“糖心兒”,好不容易過上了。但今天還是差點讓“織女”跑了……
要說故事真沒白講,聽到這裡,“糖心兒”不由忍俊不禁,徹底破涕為笑。
而且很快,她眼裡也放射出了渴望與幸福之光。竟然臉色羞紅地問,“那……你還想……再過一次七夕嗎?”
這太誘人了,洪衍武立刻又感到了下半身躁動。
想啊!我一年方十八的非黃花大小夥子,怎麼可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