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天地一家春(2 / 2)

重返1977 鑲黃旗 7226 字 2024-03-27

首先有幾樣東西是必不可少的。

那就是韭菜、菠菜、豆芽菜、粉絲和“攤黃菜”。

(注:“攤黃菜”即攤雞蛋,舊京因有太監,忌諱說“雞蛋”。常用的指代詞有“黃菜”、“果兒”、“雞子兒”、“木樨”。其實“木樨肉”這道菜說白了就是“雞蛋炒肉”,另外“木樨”也指“桂花”。所以細琢磨一下,前人所創造的“木樨肉”的這道菜名真可以說是形神兼備,極其精辟,完全體現了我們語言的藝術性。隻是可惜,今人多無知,許多大飯館居然堂而皇之把“木須肉”三字寫在菜單上。這既屬白字謬誤,也與菜品內容完全沒有任何聯係。應該算是一種文化倒退了。)

其次還奉行兩條主要原則。

一個是如要吃葷,必須用“熏”、“醬”、“烤”的方法製成的熟肉菜。另一個就是選用的時令蔬菜以鮮嫩爽脆的口感為主。

隻要遵循這個原則,其餘一切皆可評個人喜好任意發揮。

這便使得卷“春餅”擁有了極大的空間和自由度,完全可以滿足不同階層的特殊需要。

像貧寒之家,隻要把豬肉絲兒、豆芽菜、韭菜、菠菜、粉絲炒在一起,再攤個雞蛋放上頭便可來一頓最簡易的“春餅”。

這有個名目,號稱“春餅炒合菜大蓋帽兒”。聽著就覺得威風凜凜,豪氣萬丈。

而小康之家呢,通常標準是一個“韭菜炒雞蛋”,一個“菠菜豆芽炒粉絲”,外加一道切成條兒的“鬆仁兒小肚兒”和一道切成片兒的“醬肘子”或“醬牛肉”。

這就是一頓算得比較豐盛,合乎基本規格的“春餅”大餐了。

至於今天的洪家,那境界還得高出許多,無疑是堪稱豪華版的大宅門兒標準了。

在王蘊琳的操持下,光醬就有三種。黃醬、甜麵醬、橘子醬。

她還另把羊角小蔥、水蘿卜、黃瓜去皮切段兒,以供佐食之用。

炒菜當然也是不老少。

有“攤黃菜”、“炒蒜苗”、“炒茭白”、“炒青白蛇”(韭菜炒豆芽)、“菠菜炒粉絲”、“金針炒木耳”。

還彆看多,菜早洗出來了,又都是熱油快炒,沒有蒸煮燉的環節,其實一點不費事兒。

而熟肉食品那可就更多了。

王蘊琳昨天特意跑了一趟“天福號”,把醬肘子、醬豬頭肉、小肚、熏雞、燒鴨子、鹹肉、熏肉全買回來了。

一會兒工夫,就都切成絲兒擺在桌兒上,就跟個熟食鋪子似的,一應俱全。

雖說與當年完顏家相比,尚少了宮裡的“蘇拉醬”和“金華樓”的“八寶燒豬”。與當年的洪家相比,也還缺了“複順齋”的“醬牛肉”和“月盛齋”的燒羊肉。

但這已經是王蘊琳力所能及,當下所能準備出最全的規模了。

而且彆忘了,還有“寶姨”送的“浦五房”的醬肉和叉燒呢。

這不得不說,又是一種極其有趣的巧合。就真跟兩家人想到一起去了似的,現成的切出一些來擺上,又給席麵兒增色不少。

至於最後烙荷葉餅的時候,“糖心兒”搶著露了一小手兒。她將那餅做得空前絕後,燙麵加香油烙成雙合,即不艮硬,也不鬆散。

最絕的是她不但姿勢異常優美,兩隻手輕快地像蝴蝶飛舞。而且那餅幾乎就沒有糊痕。這實在是不能不讓王蘊琳誇獎幾句。讓徐曼麗和洪衍茹都由衷地佩服。

其實她們還有不知道的呢。這可是“糖心兒”第一次烙燙麵兒荷葉餅。

而之所以初次能這麼成功,全都仰仗“寶姨”平日在麵點上的調教,同時也有“糖心兒”本人身負一身高明竊術的緣故。

正所謂“一通百通”,她可是有一雙能沸水裡夾肥皂頭兒,當著麵兒捋人手表的一雙巧手,掌握點兒烙餅的火候兒算得了什麼。

總之,這一餐的質量真算得上幾近完美。

菜好,餅好,琳琅滿目,加了張桌子都擺滿了。

在口味上,“寶姨”和“糖心兒”沒有一點不適應。

她們按照自己的喜好放入時蔬和肉食,嘗過都說好,說這可以算是她們最喜歡的京城飲食。又爽口又清香,哪怕是卷肘子、豬頭肉也並不覺得膩。

其實這也難怪。這玩意兒連皇上也愛不釋手呢。

《我的前半生》裡就記載著末代皇帝溥儀一連吃了六個春餅,領班太監知道了怕他撐著,叫兩個太監一左一右提起他的雙臂,像砸夯似的在地上蹲他消食兒的趣聞。

憑這個,您就琢磨這玩意到底好不好吃吧。

另外,用餐的氣氛也相當隨性,也相當快樂。透著和和美美、順順當當。

洪家的堂屋,暖暖的酒,溫溫的情。

大家夥圍著桌子坐了一圈兒,喜笑顏開地互相傳遞著餅,謙讓著誰先下筷子,比著誰卷得最筆挺整齊。嘴流油,手流油……

這實在是一幅笑語嘩然、笙磬同音的家庭歡宴圖。

與屋外陽光明媚,流雲掠地,花樹繁盛,蜂蝶飛舞的景象交融在一起,那真是天地一家春!

其實“春餅”的寓意也正是兼收並包,隨性散淡,愉悅和諧,正如老京城人的生活態度。

與其說這是一種難得的美饌,倒不如說它可以同時滿足人們精神需求和情感寄托,能從讓人們從口腹之欲裡品味到一種直達心裡的幸福,感受到一種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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