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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被逐出家門的王蘊琳已成無根之草,她的生活今後隻能由洪家一力包攬,可實際上洪家對她並無丁點兒的草率和怠慢。
相反的,她與洪祿承的婚事,聲勢和內容搞得都很大。甚至可以說在當年的北平,是要拔頭份兒的。
放定過禮當日,在王家院門前昭告喜事的六尺紅布下,洪家送來的鵝籠、酒海,整豬、整羊,簪環首飾、四季衣裳,完全按照最高規格,足足有六十四抬。
那些紅漆描金的大抬盒,都由穿吉服的抬夫們抬著,擺了半條胡同,紅了半條胡同。
那專由“金蘭齋”送來的一雙“龍鳳喜餅抬”,足足得有一百二十斤。一雙“喜果抬”,棗、栗、花生、桂圓也同樣摞的小山一樣。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圍觀百姓為之咂舌不已。許多人都打聽,究竟是誰家的姑娘出嫁,修來了這麼一份兒好姻緣。
送妝發奩那天同樣的不含糊。
洪家借王昭甫的名義,在外緊急采辦了全套花梨,紫檀家具,頂箱立櫃、方案圓桌、繡墩沙發,座鐘掛表、字畫掛屏,金銀首飾,連壽杠帶欄杆桌,加在一起也是六十四抬。
而表示房產的瓦片,表示地畝土坯,分彆摞了一百二十八塊,被擺放在欄杆桌上,由抬夫彰顯在隊伍最前麵。
當這批價值斐然的嫁妝從王家出門的時候,自然又引來一大批人圍在王家門口看,猜測賣火柴的王大老板是不是發了橫財。
還有小孩圍在門口唱著著,“月亮月亮照東窗,王家姑娘好嫁妝。金漆櫃,銀皮箱,虎皮椅子象牙床。錠兒粉,棒兒香,棉花胭脂二百張。……”
在孩子們的歌聲裡,在眾口紛紜的議論裡。無論王蘊琳本人知道不知道,但至少這批東西讓王昭甫一家,在自家地盤上攬儘了風光。
一點不虧心的說,即使王蘊琳真的作為完顏家的大格格出嫁,陪送的嫁妝若與之相比,怕也是要汗顏不少。
而到了大婚的正日子,迎親的排場更大。
不但有洪福承屬下的二十個扛槍巡警負責維持秩序。有“合興號”喜轎鋪的全套儀仗、鼓樂響器。洪家和壽家為了接送娶親太太和送親太太,還開來了“林肯”和“道奇”兩輛汽車。
就憑這份兒能叫來警察開道的尊貴,就憑整整六組的金燈、執事、兩套二十四響來“晾轎”的榮耀,還有那兩輛代替綠轎(按傳統,迎娶是一紅兩綠三乘轎子,紅的坐新娘,綠的坐娶親太太和送親太太)價值數萬元的豪華轎車,這場婚禮就足以稱為頂級規格。
這次當然更惹得圍觀的人們裡三層外三層的堵住了胡同口,連賣豆汁、賣炸糕的也收了攤子,甚至曾一度造成了外大街的交通堵塞。
不用說,誰都想爭相一睹從沒見過的闊氣婚禮。
除此之外,王蘊琳的婚衣也奢華透頂。
那是由收了三百塊大洋的蘇慎針父親——老老蘇,點燈熬油趕製出來的。
大紅的海水江崖吉服袍,紅緞鳳穿牡丹繡裙,滿頭的絨花珠鈿,鑲著寶石的繡鞋,全都是貨真價實的真玩意。顫悠悠的,沉甸甸的。堪稱珠光寶氣,光彩華麗。
這讓人作夢也想不出的服飾,讓王家每一個女性都甚為神往,都認為身為女人出嫁,如能有如此光鮮,這一生都不虧了。
而洪家之所以會如此大事鋪張糜費,全是因為洪效儒深知王蘊琳所處環境的尷尬和所付出代價的昂貴。
這裡麵既包含了他對自己兒子拐走了人家女兒的愧疚。也有想借大操大辦示之以誠,讓完顏家對女兒的未來放心之意。
應該說,從這個角度來講,洪家就是想用金錢對王蘊琳予以一定的補償。
隻不過,在璀璨奪目的光芒輝映下,在京城百姓的羨慕和仰視中,籠罩在王蘊琳身上的風光無限,卻遠遠不足以抵消親情決斷所帶來的淒涼與孤單。
臨出嫁的前幾天,她幾乎每晚都悄悄地以淚洗麵。而真到了出門子當天,她更是哭泣難抑,連眼睛都腫成桃兒了。
那可不是一般禮節的哭,是痛徹心脾的哭。就連作為娶親太太的壽敬方母親,和作為送親太太的王家姑媽都勸不住,越勸還越哇哇,是難以收場的淚流成河。
有不知道內情的人還誇呢,都稱讚新娘子孝順,是個舍不得離開娘家的好女兒。
要說這也確實,隻是他們不知道,讓王蘊琳難舍的可並不是這個王家,而是遠在亮果廠“半畝園”的完顏家。
她更是為了自己出嫁當日,沒有一個血脈至親在場而傷感至極。
自然,這樣一來,就沒法梳頭換裝,蓋上蓋頭了。
以至於等在院子裡的新郎官洪祿承和壽敬方,都急出了一腦門子汗。
可他們急不得,也惱不得。唯一能做的,便隻能交待吹鼓手們,一首接一首,連續不斷地吹著《麻豆腐大咕嘟》、《油葫蘆倒爬城》和《屎殼郎爬竹竿——節節高》,借此為新娘子拖延時間,耗著時辰。
這可中了吹鼓手們的意了,彆看累,可如此,主家是要給賞的。他們吹得時候越長,賞錢就越多。
於是,眾人便帶著極高的興致開始“炒麻豆腐”了。
這首曲子極有特點,嗩呐笙笛要停止,隻剩下鼓、鑔的聲響,而鼓不是在敲,是在揉,鑔也不是在擊,是在磨,咕嘟咕嘟,真如同鍋裡咕嘟的麻豆腐。
隻是這破曲子的鼓點兒,卻也讓洪祿承更加心煩意亂,坐立不安。
要不是壽敬方按住了他,一向沉穩的他差點跟著鼓點兒在院裡轉磨。那可就真成了宛如滑稽戲一般的大笑話了。
好在王蘊琳也懂得輕重,發泄一陣後,便開始極力克製悲戚。
娶親太太和送親太太又都是麻利人兒,一個給開臉兒,一個給備好了頭麵,倆人齊心協力一通忙活下,總算是沒讓等在門外的花轎差點錯過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