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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就專等著這夥賊“下貨”後“過托”給尤三了。
在等待的過程裡,邢正義和趙振民因為心裡沒底,開始小聲商量起抓捕時需要配合的細節。隻有洪衍武專心盯著人群裡的目標。不多時,就在倆警察討論得正起勁時,洪衍武突然提醒他們,“看,要‘下貨’了。”
倆警察麵色一緊,馬上就往人堆兒那兒緊著瞅。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要“下貨”的居然不是寸頭,倒是那仨小崽兒。
大概是被尤三逼急了,仨小崽兒個個目露賊光,有點橫了心似的,在人群裡來回狠命硬擠著。一看姿勢就知道他們每個人都手都沒閒著,隻是人太多,把他們的手全遮擋住了,一點看不見。這時要想準確知道仨崽兒誰在偷什麼,偷到什麼程度,得手沒有,就得純憑經驗了。
可這種經驗不能言傳,更多的隻能意會。洪衍武尚能從盜竊時的動作幅度做為依據推斷,但這卻是邢正義和趙振民兩個新手還遠遠達不到的。
也就一兩分鐘,仨下崽兒先後從人群裡退出來。看他們笑嘻嘻的樣子,像是成功了。
邢正義無法確定,隻有問洪衍武。“真下貨了?”
洪衍武點點頭。“沒跑兒。不過他們隻掏了倆郊區農民,沒多少‘乾葉子’。”
趙振民誇張地直撇嘴。“這你都看得清?是不是飛過一個蒼蠅你也知道能公母啊?”
邢正義聽了,忍不住用複雜的眼神瞟了洪衍武一眼,簡直有些嫉妒了。
也是,身為警察,最想要的當然就是練成一雙銳利的眼睛,可以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看清賊的舉動。隻可惜,這雙孫大聖一樣的“火眼金睛”卻偏偏長在了彆人腦袋上,而且還是個兩勞人員,這也就難怪邢正義心裡彆扭了。
其實,在邢正義心裡,這種類似的矛盾從一開始就一直存在。雖然他今天從洪衍武身上確實學到了許多經驗技巧,可當他一想到,這些東西竟然不是從公安學校或是秦所長那裡學到的,而是一個解教人員教給他們的,他心裡就堵得慌。甚至為此,他竟有些埋怨起公安學校和秦所長來了。
老師們和秦所長也真是的,怎麼就不教教這些實用的東西呢?
實際上,這可純屬是瞎埋怨。因為公校的許多老師自身都缺乏實際經驗。而且更有很多東西是抽象複雜的,並不能付諸筆墨,一些經驗性的東西又非得親身去體會才能確實掌握。說白了,抓賊就是講究師傅帶徒弟,如果沒有一個有豐富經驗的師傅言傳身教,單靠自己去琢磨可費老鼻子勁了。
那秦所長呢?
秦所長倒是一直強調在實際工作中學習實用技巧的重要性,可惜東莊派出所裡有經驗的老人兒實在太少,秦所長又分身乏術,即要布置工作,又得當技術指導,而且還不能對手下的同誌厚此薄彼。這種情況下,邢正義和趙振民能獲得的指點也就自然不夠。
總之,今天邢正義和趙振民算是機緣巧合,才跟洪衍武這兒白白蹭了堂實戰的“專家課”。這不僅使他們對賊的認識大為豐富,抓賊水平長進迅速。就連以前很多秦所長也講不太清楚的東西,經過洪衍武從“佛爺”的角度出發一講解一分析,哥兒倆也都明白多了。
也正因為這個,雖然邢正義心裡不舒服,可另一方麵,他也隱隱洪衍武感到了由衷的可惜。他真心覺得洪衍武比他們倆還像個警察,是個抓賊好手。隻可惜有了兩勞人員的身份,這輩子都沒戲當警察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小子要沒走錯路,這套兒門路又哪兒學去?
洪衍武可一點都不知道邢正義的這些胡思亂想,他還在全神貫注盯著目標。不大一會,他剛才的話就應驗了。仨人看到,仨小崽兒很快退出人群,把偷來的錢都悄悄塞給了尤三。過手時很清楚,錢真是沒多少,加起來也就十來塊。
邢正義一拍大腿,“蹭”地一下就要站起來。
好在洪衍武反應敏捷,發覺後一拽邢正義胳膊。就在邢正義剛支起上半身之際,硬把這小子又給拉住了。
“彆急,沒到時候呢。”
邢正義瞬間清醒過來,一屁股又蹲了回去,臉卻紅了。
洪衍武倒是理解,見到賊扒竊成功而興奮,是新警察免不了的毛病。
“彆緊張,看你手腳都不知道怎麼著好了。這樣也特彆不自然,就是要抓人,你動作這麼大,弄不好賊也‘醒’了。”
眼見邢正義窘得不行,洪衍武說了兩句就住了口。他把目光又轉回人群,可馬上又沉聲叫起來,“快看寸頭。”
這一聲兒,又讓倆警察把目光集中到了寸頭身上。
隻見人群裡,寸頭正擠在一個乾部模樣的中年人身後。這小子的位置正好在朝向洪衍武和倆警察的這一麵,角度也恰巧很好,能很清楚地看見他的胳膊正在動作,似乎目標是要偷中年人的手提包
有戲!
洪衍武一見寸頭的姿勢,就知道這小子基本快拿下了。
為什麼?
因為“佛爺”隻要下手練活兒,就會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伸出去的隻手上,那麼整個身子就會向前傾斜。而且由於需要手指上的巧勁兒,勁大了勁小了都不行,所以全身也會特彆較勁。洪衍武一看就知道,寸頭已經進行到拉開拉鎖,把手伸進包裡的那一步了。
果然,沒過多會兒,寸頭就從這個乾部的提包裡夾出了一個厚信封,而事主這時候完全不知,還伸著脖子看熱鬨呢。
就這樣,洪衍武、邢正義和趙振民一起,親眼見證了寸頭“下貨”的全過程。
與洪衍武胸有成竹的淡然不同,同樣作為見證者的倆警察根本無法平靜。
趙振民是第一次這麼清楚看到賊偷東西,把他緊張得夠嗆。寸頭行竊的整個過程裡,他的心就一直這麼懸著。寸頭使勁兒,他在心裡也跟著使勁兒。一看寸頭手伸進包了,他這心就提到嗓子眼兒了。眼瞅著寸頭拖著東西拖不出來,他的心也隨著上下起伏,就跟蹦高似的。一般人哪受得了這個?沒多會兒他都感覺心口疼了。要不是寸頭終於“下”了“貨”,再繃一會兒非得上心臟病不可。
邢正義則與趙振民正相反,他雖然也是第一次這麼清楚的看到扒竊過程,可他非常喜歡那精彩幾秒所帶來的強烈刺激。在寸頭下貨的瞬間,一種莫名的興奮直接衝到大腦。而看到寸頭得手之後,他更是如釋重負,簡直比寸頭還高興。為什麼?因為他知道寸頭美不了多會兒,馬上就可以動手抓人了。
事實也正如邢正義所願,洪衍武眼裡精光一閃,這就招呼上了。“差不多要‘過托’了,準備動手。”
倆警察立刻摩拳擦掌,幾乎都要坐不住了。
洪衍武怕他們太衝動,又用鄭重的口氣提醒。“待會咱們跟過去的時候,都彆緊張,也彆著急。動作小點兒,千萬彆太大了。他們剛偷完東西,現在全身的神經都處於高度戒備狀態,整個一驚弓之鳥。”
邢正義認真點點頭,“按你說的,自然點兒。”
趙振民也深吸一口氣,“你放心,我們這警察不是白當的。”
按照下麵的計劃,仨人就要分散開,慢慢貼近各自的目標了。等就位之後,單等尤三和寸頭“過托”。而行動的時機要看邢正義,隻要他一動手,其他人就跟著動,爭取最短時間把所有賊全部拿下。
趙振民主動打前站,先站了起來,可他還沒邁出一步,就“哎呀”了一聲,急著叫洪衍武。
“兄弟,你看尤三哪兒去了?”
一聽這話,洪衍武腦子都炸了,他趕緊回頭去找。可左顧右盼了一圈兒,楞沒看見尤三的蹤跡。要是平時,他憑借經驗或是推理,或許還能找出些尤三去向的蛛絲馬跡。可現在看熱鬨的人圍成了團兒,過來過去哪都是人,根本毫無線索可察。
洪衍武急得滿腦子直打轉。他是真沒想到腦子才剛一溜號,尤三就能不見了。
怎麼回事?尤三“醒”了?不應該呀?
這下可壞了!
邢正義和趙振民相互對視。他們在彼此的眼神裡,都感到對方的心也在七上八下。沒辦法,他們確實嫩,心裡沒底。
趙振民先忍不住詢問。“兄弟,尤三沒跑吧?”
邢正義也直直注視著洪衍武,雖然一言不發,可從神情上就能看出他的擔憂。
“我正在找……可沒有呀?哪去了?”洪衍武比他們更急,不過他再急也隻是眼睛使勁兒,身子動也沒動。因為他知道,“抓佛爺”最忌四處亂踅摸。
邢正義和趙振民可不懂這個,一聽差點沒跳起來,馬上就想分頭去找人。
可洪衍武卻死死拉住他們,嘴裡吐出仨字,“不能去。”
“不能去?為什麼?”邢正義大惑不解。
“不找?那尤三就跑了。”趙振民也不明白。
洪衍武一邊揉著眉頭一邊給他們解釋,“放心。我剛才也急,可現在不急了。你們注意剩下那幾個賊,寸頭他們也在急著找尤三呢。”
倆警察聽了馬上看去,這才發現,剩下那幾個賊果然全在東張西望呢。尤其是寸頭顯得最著急。這小子一個勁地往四下看,還繞著人堆兒直轉,看那勁頭如果再找不著尤三,他簡直就想撒丫子跑了。
洪衍武怕他們不明白,詳細解釋。“寸頭剛‘下’的那信封鼓囊囊的,那裡邊的錢一定不少,這麼厚的‘貨’,尤三不可能置之不理。我想得要沒錯,這小子一會兒準自己出來。”
“可萬一……”趙振民還在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