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圓無奈歎了一口氣:“大哥,咱們倆進城也有兩天了,你沒發現城裡已經跟過去不一樣了嗎?”
看蕭大哥還是迷迷糊糊的,蕭圓隻能說的更加明白點兒:“咱們來前沒帶一兩飯票,但咱們也沒餓著肚子,咋回事?還有路邊的小攤小販,你看有人管嗎?還有你說的那賣表的,他就那麼大咧咧的在公園門口賣表,有人來抓他嗎?”
“明白了吧,世道不一樣了!”
蕭大哥看著那個賣表的正跟一對年輕人說著什麼,沒一會,其中那個男的就掏出錢給了賣表的,賣表的笑眯眯的將一塊表交給了那個女的,路上來來往往的人似是習以為常,誰也沒覺得奇怪。
蕭圓也在看那個賣表的:“看見了吧,沒人管!”
“上麵真不管了?”蕭大哥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們當時去縣裡賣個雞蛋都不允許呢。”
“不讓你賣雞蛋算什麼,當初還不讓家裡多養雞呢,現在不也放開了。”蕭圓側頭看著蕭大哥,“大哥,世道變了,是真的變了,變的越來越好。”
蕭大哥輕輕嗯了一聲:“小妹,那,那你想買就買一隻吧。”可能世道是真的變了!
兄妹倆又回到了公園門口,賣表的看他們回來,再看邊上蕭大哥徹底不說話,就自動掠過他,直接跟蕭圓說話:“你要帶多少,量大價錢好商量,你要是隻買幾隻,那,那頂多就給你便宜幾塊錢。”
蕭大哥在邊上聽的仔細,他看賣表的談起事來沉穩老練,顯然這事不是第一次乾了,看來他小妹說的沒錯。
“那多少才叫量大?”蕭圓之前就想辦完事情帶點東西回去賣,沒想到今天就讓她碰上了,其實這些東西都差不多,隻要價格合適,閉著眼睛買就行。
賣表的就跟蕭圓一番討價還價,最終蕭圓要了一百塊表,藍色表跟紅色表一半一半,價格分彆是9塊和7塊,並約定三天後交定金,一個禮拜後交貨。
跟賣表的留下招待所地址,蕭圓就拉著暈乎乎的蕭大哥往公園裡走,過了好久,蕭大哥終於回過神來,他一看周圍有不少人,就拽著他去了一個沒人的偏僻地方。
“你瘋了嗎?咱們根本就沒那麼多錢!”蕭大哥急的老臉都有些扭曲。
剛才小妹在說的時候,他就拉著小妹不讓她亂來,結果她不聽,一意孤行,非要買,可他們哪裡有錢,他身上才二十塊錢,頂多隻能買兩塊表。
蕭圓很淡定的拍拍蕭大哥的後背:“你放心,我自有辦法!”
蕭大哥氣的直抹胸口:“哎喲,哎喲,我剛才就不應該同意,我本來以為你買個十來隻就了不得了,沒想到你一下買這麼多。”
“行了,你也彆叫喚了,我現在連定金都還沒給,你急個什麼?”人家賣表的也不是傻子,隻要沒見著定金,他們這筆交易就不算數。
蕭大哥這才好受了點,他放下抹胸口的手:“也是,要是三天內沒給人湊上定金,這買賣就做不成。”明白過來的蕭大哥心氣立馬順了,“小妹啊,你彆老整這麼嚇唬人的事兒,你大哥我心臟受不了。”
蕭圓翻了個白眼就朝外麵走:“走吧!咱們都進了公園,怎麼也得轉轉。”
蕭大哥趕忙跟上:“你等我會兒!”
不過他們的運氣不是很好,蕭圓在公園裡轉了兩圈也沒見著幾個特彆凶的地痞流氓,不正經的二流子倒是不少,看樣子都是剛回城沒多久的知青,一時沒找到工作,就都三五成群的聚堆兒。
蕭圓最後放棄找人的想法,蕭大哥就是那麼個性子,估計也學不像。
兄妹倆在外麵吃過晚飯回到招待所,蕭圓又教了蕭大哥如何板著臉,如何憋住氣,反正到時候是無論如何不能說話。
“小妹,到時候大哥保證不說話還不行?”蕭大哥被小妹反複叮囑也是無奈,到底誰才是老大啊。
“我是怕你到時候忍不住氣想跟人打架!”他們是跟人談判去的,蕭大哥要是被人激兩句,就自亂陣腳就不好了。
蕭大哥想想剛才在外麵好幾次確實沒忍不住氣,這才沒說話,老實的按著小妹的意思——板著臉。
.....
晚上獨自一個人躺在床上,蕭圓就在腦海裡想著明天該怎麼去找江家算賬,是直接去學校找,還是在家屬院門口等。
她可沒打算直接找江潮生,擒賊先擒王,他爹是關鍵,她就找他爹,再說她找他也沒用,弄臭了他的名聲,隻要他爹還在位置上,等過些日子風頭過去,他保證又活的好好的。
“小妹,那裡麵說話的就是潮生他爹?”蕭大哥盯著課堂裡頭發花白的老者,“怎麼感覺跟咱娘差不多。”
蕭圓也緊盯著裡麵上課的老頭:“我剛問人的時候,你不也在場嗎。”看來老頭子前些年沒少受罪。
“怎麼跟我想象中不一樣呢。”蕭大哥皺著眉頭,他看著老頭就覺得奇怪,但又說不出來哪裡奇怪。
“前些年臭老九....你忘記了?咱們村還來過一個臭老九呢,人來的時候什麼樣兒,幾天後又什麼樣,你都不記得了?”
再體麵的人被摧殘幾年,也就跟他們鄉下老漢差不多了。
蕭大哥想起他們村的那個可憐人,歎了一口氣:“那老頭性子也太強了,咱爹又沒怎麼著他,他就上吊自儘了,幸虧上麵沒怪罪,不然咱家就慘了。”
“怪的著麼!他才來幾天,連牛棚都沒來得及住上,就想不開自儘,咱爹才叫冤呢。”
當時破四舊正是最瘋狂的時候,那人自己想不開自儘死了,上麵連派個人來調查一下都沒有,就讓蕭父他們處理了,現在想想也是造孽。
蕭大哥看著講堂上滔滔不絕的老頭:“這麼說,潮生爹應該也受了不少罪!”
“人家受罪也不是我們害的,你同情他乾嘛?”原主才叫可憐呢,平白無故被人當了踏腳石。
兄妹倆有說了一陣,下課鈴聲響了,學生們一窩蜂的往食堂奔。
江父收拾好教案,夾著公文包就出了教室,還沒走多遠,就被一男一女攔住,他推了推眼鏡:“有事?”
“你是江潮生的親爹?”
蕭圓打量著眼前的老者,雖然年紀大了,但氣色還算紅潤,跟人說話也是中氣十足。
江父心中一咯噔:“有事?”
“不否認就是承認,我就當你是江潮生的親爹。”蕭圓用手指了一個遠點的地方,“我們去那裡聊聊?”
江父一看那邊是個空曠的小亭子,就點頭跟著他們過去,到了亭子,江父就將臉一拉:“你們是誰,找我有什麼目的?”
蕭大哥捏緊了拳頭,不過被蕭圓掃了一眼,才恨恨的彆過頭,這一切都沒逃過老狐狸的眼睛,他嘿嘿笑了兩聲:“有意思,真有意思!”
蕭圓挑了塊乾淨地兒坐下:“先彆急著笑,有意思的在後頭呢!”
江父定定看了蕭圓三秒,就在離她不遠處坐了下來:“說吧,你們是誰,找我什麼事?”
“怎麼,江老三沒跟你提起我嗎?”蕭圓撿起一片樹葉,撕碎了,隨便往下一扔,“也是,我就一鄉下村姑,當初他逼不得已才....如今傍上了高官的掌上明珠,自是連提都不屑於提了。”
江父表情變得嚴肅,敢情老三的鄉下媳婦進城來了,他沉思半晌,最終長歎了一口氣:“唉,是我沒教好兒子,讓你受委屈了!”
“當初他沒跟家裡商量,就跟你結了婚,我們也是很後來才知道的,他三年前偷跑回來也沒跟我們商量,孩子大了,我們做父母的說話也不大聽了。”江父不露痕跡的觀察著蕭圓,
“現在情況你也知道了,你們怕是有緣無分,要不這樣吧,我們補償你一筆錢,你帶著兩個孩子應該也能活的很好。”
蕭圓靜靜聽著,不作任何表態:“那你們準備補償多少錢?”
江父心下一鬆,眼角露出一點笑容:“你看這樣行不行,我一次性給你們兩百塊錢,足夠你將孩子養大還富餘,你們鄉下地方我知道,吃喝都是自己種,一年到頭都花不了十塊錢,有了這兩百塊錢,你就讓兩孩子念書,以後他們也能有個好前程。”
蕭圓就那麼看著老頭自說自話,看的他說不下去才又好奇的多問了一句:“還有嗎?”
江父一臉迷糊:“什麼?”
蕭圓麵不改色,神情淡定:“還有彆的嗎?除了兩百塊錢之外。”
江父愣愣的看著蕭圓:“給錢還不夠?”他忽然皺起眉頭,“兩百塊錢已經不少了,城裡不比鄉下,什麼都得花錢買。”
蕭圓眯著眼睛盯著老頭:“你這是打發叫花子啊!你看我們兄妹像叫花子嗎?”
江父也板著臉了冷冷看著蕭圓:“個姑娘家,彆說話那麼難聽!”
她突然站起身:“哼,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大哥,咱們走,直接找他們校長去,我見了你們校長,就把剛才你說的話原封不動告訴他,我倒要讓校長看看你個大學教授到底有多無恥!走!”
“走走,咱不跟他廢話,直接找校長評理!”蕭大哥早就快忍到極限,這要不是小妹昨天千叮嚀萬囑咐,他早就想揍人了。
“慢著!”江父一個大跨步擋在蕭圓前麵,老頭深吸一口氣,強擠出一點笑容,“有話好好說,凡事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蕭圓冷著臉跟江父對視:“人都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我原還不信,現在見著你們一家,我是不信也得信!”
江父暗暗咬了咬牙花子:“說句為老不尊的話,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們當初的事情,也不全然是我兒子一個人的錯,既然大家前麵都犯了錯,就彆把責任全推我兒子一人頭上。”
蕭大哥一聽就氣衝衝的要跟江父理論:“你說的什麼狗屁話,當初我小妹才多點大,要不是你兒子勾引,”
“大哥!”蕭圓一把將蕭大哥往後一拉,“你彆說話!”蕭大哥這才哼了一聲背過去。
江父輕呼一口濁氣:“彆的不說,就我家老三的長相,那是擱哪兒都是拔尖的,”他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蕭圓,“你小妹喜歡上他也很正常。”
蕭圓怕蕭大哥沉不住氣,又一個冷眼過去,看他老實了,才轉過頭看著江父:“這話是你一個當教授的人說出來的嗎,我罵你老不正經都是抬舉你!”蕭圓一臉不屑的打量江父,
“你兒子是個什麼貨色,大家心裡都清楚,當初我年紀小不懂事上了你兒子的當,如今落得這般下場,我認!”
“但你們家想用兩百塊就把我打發了,那也是白日做夢!”
江父板起臉孔:“你想怎麼樣?”
蕭圓伸出一根手指:“一千塊,外加解決我倆孩子的戶口!”
江父胸口起伏,似是被蕭圓獅子大開口嚇到了:“你,你這是搶錢?”
蕭圓看老頭氣的半死,心裡舒坦了,她慢悠悠又坐回了剛才的位置:“你兒子前些年在我家吃在我喝,你怎麼不說他吸我們的血?”
“一千塊隻是兩個孩子和我的贍養費,我們這次過來的路費住宿費還有飯錢,你們也得給我報銷了。”
江父氣笑了:“又不是我讓你們來的,你們好意思問我要錢?我看你還是找當事人去吧,我兒子害的你,你找他去,我是他老子,把他養這麼大已經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說完江父轉頭就走,照她這麼算下來,一千兩百都不一定打的住,老三惹出的破事還是讓他自己解決吧,實在不行,他還有老丈人呢。
“江副校長?!”
江父閉上眼睛,不停的深呼吸。
蕭圓依舊穩穩的坐在那裡,“喊錯了喊錯了,好像還不是副校長,那什麼,江教授?”
江父又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冷冷看著蕭圓:“你倒是挺本事!”
蕭圓謙虛的笑笑:“吃一塹長一智,我要還跟以前那麼傻乎乎的,如今不是又得被那黑心肝的騙的骨頭渣子不剩嗎。”
江父攥緊拳頭:“你到底想怎麼樣?”
蕭圓抬頭看著老頭:“你是耳朵聾了?我剛才不是跟你說過了麼,怎麼著,你還想跟我討價還價不成,江副校長?”
江父深深的盯著蕭圓,然後拚儘全力軟和嗓門跟人打商量:“你張口就問我們要一千多塊,我們哪裡湊的出來?要不這樣,你先帶上五百塊回鄉下,剩下的我慢慢給你湊,爭取兩年之內結清。”
“行啊!”蕭圓微微一笑,“你江教授連副校長都能舍得出去,我多等兩年也沒關係。”
“你!”江父氣的渾身打顫,“你不要老拿副校長的事情威脅我!”
蕭圓無所謂的聳聳肩:“我就一鄉下泥腿子,沒什麼見識,反正錢沒給到位,我就鬨!”
江父氣的沒辦法:“算你很,你,你把你們路費住宿什麼亂七八糟的都算算,看攏共多少錢,我回去給你湊!”
江父一想攢了這麼多年的家底一下又賠了個精光,心疼的心都在滴血,可不給不行,如今正是他升職的關鍵時候,這要是家裡爆出一點醜事,他副校長的事情一準泡湯。
“不過我得把醜話說前頭,你拿了我們的錢就立馬滾回鄉下,以後都不準到這個城市來,聽見了?”
蕭圓冷笑:“以為給點錢就了不起了?這是你兒子欠我們的,不是你買我們不進城的,你要是想讓我們永遠不到這個城市來也行,再給五千塊,我保證我們一家老小永遠也不來你這破地兒,你給不給?”
江父哪有那麼多錢給,隻能退而求其次:“那你們收了錢立馬就走,保證一年內不進城,這總行了吧!”一年內,他副校長的事情肯定已經板上釘釘了。
蕭圓搖搖頭:“我拿了你的錢,還得買點土特產帶回去,我們兄妹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也得四處轉轉,怎麼著也得一個禮拜才能走。”
江父兩眼瞪的老大:“還土特產,還四處轉轉?你當你們是來旅遊的呢,你們是來要錢的,錢要到了還不趕緊走?”
江父簡直要被氣瘋了,這都什麼奇葩啊,拿了錢不走還要四處轉轉。
“你這話說的,我和我大哥大老遠的從鄉下過來,還有好多東西沒見識過,要就這麼回去了,連跟人吹牛都沒的說頭。”
之前一直不說話的蕭大哥也忍不住點點頭,還是他小妹想的周到,如今吃喝住宿都有人掏錢,他肯定得多待兩天,沒準他一輩子就這一次呢。
江父看他們兄妹一臉的認真,徹底沒話可說:“行吧,那最多一個禮拜你們就回鄉下,一年之內不準再過來。”
這回蕭圓沒再反對:“行,不來就不來,其實我們也不想來,隔著兩個省,來一趟都得折騰個半死。”
江父這才鬆了一口氣:“那你們說一下多少錢,我這就給你們湊去。”
蕭圓張口就報:“三百塊!”
“你還沒算呢,就三百塊!”江父一陣心疼,“我記得你們來回的火車票總共不到五十塊吧,你們兩個和一起火車票不到一百塊,再加上招待所也用不了那麼多錢啊?”
蕭圓看老頭那麼可憐,就好心的多解釋了兩句:“你就彆心疼錢了,想想你兒子在我家白吃白喝這麼多年,我們說什麼了。”
江父閉上眼睛深呼吸,最後咬著腮幫子:“一千三就一千三,那戶口什麼的,我看還是算了吧,你們以後也不進城,要那戶口也沒啥用。”
“我倆孩子可是親孫子孫女,你就麼狠心?”真把她當傻子哄呢,“你也彆想給我打馬虎眼,我都問過知青辦了,每個知青都能帶一個孩子回城,你隻要再解決一個戶口就行。”
蕭圓看老頭還是不大願意,就隻能跟他保證:“你放心,我以後是不會帶著兩個孩子找你們的,你要不相信,我們可以簽字據。”
最後又是一番勾心鬥角,江父才不得不答應蕭圓的條件,蕭圓也做了讓步,就是以後孩子上學什麼的,不準找江父他們說情。
蕭大哥看著老頭子走遠:“小妹,老頭子不會耍賴吧?”
蕭圓看著老頭的背影,說的斬釘截鐵:“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