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首發晉江文學城(1 / 2)

山海亦可平 開雲種玉 7435 字 2024-03-21

方征和子鋒在集市上, 用從山穀裡帶出來的五彩漂亮小貝殼, 交換了幾隻木梨和一隻雞來填肚子。當初帶這些小貝殼還是方征的主意,子鋒愣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居然同意交換, 他本來想去附近獵動物。

“不實用。”子鋒小聲嘀咕, 想不到那些人都挺喜歡這種五彩斑斕的小貝殼。

方征微笑,先民們對貝殼、玉甚至漂亮的石塊, 會有種早期審美上的需求。這樣的小貝殼在山穀小溪裡有很多, 某種意義上,他一時半會不會缺“錢”了。

除此之外, 方征在集市上還交換到了酒醴,據“連風”描述, 是一小團白白的,上麵有細長的菌絲,從一個大桶裡挖出來的一塊。方征如獲至寶,也順便向那個夏渚人打聽:“有什麼小罐子可以裝?”

方征本來期待著換到一個小陶罐,沒想到卻得到了一隻小玉罐。冰涼通潤。裝在其中的酒曲可以帶回去釀酒。夏渚人用得起這些器物,讓之前一直周旋在窮苦部落生存問題之間的方征,終於看到一點“大國”的物力。不過他還沒細問就被“連風”拉走了。

“我覺得有人在跟著我們。”子鋒小聲對方征道。

方征也有感覺,隻是人太多了, 一時不好分辨。小紫狪和獬廌都沒有帶進來,放它們自由在江邊覓食,方征也不擔心它們跑掉。小紫狪會照看好獬廌的。

他們就朝著人數較少的農田阡陌走過去, 半路上方征頓住腳步, 驚異地聽著一種有規律地“沙”“沙”聲, 問“連風”道,“前方是什麼?”

子鋒道:“征哥哥,是養蠶的桑林。”

想不到能得見這個時代的繅絲技術。桑林中有人在摘葉,地麵巨大的平筐中,有白胖的蠶蟲蠕動著,一朵朵小棉花似的繭粘在上麵。

方征他們剛走近,就被兩個“鎧役”攔住了。

“不能靠近這裡,蠶坊是國君的。”

方征他們便在附近找了處空地歇著,遠遠聽那桑樹葉被啃吃和勞動者們製衣的聲音,方征內心湧動著難得的平靜。他倒是想學會繅絲技術帶回山穀,但山穀內女人們雖然會摘采野蠶絲,卻覺得蠶衣實用性不大。也隻有夏渚這種國家,發展到一定規模之後,上層貴族間有了輕薄柔軟衣料的成批量需求,才供得起蠶坊了。

快要到夜晚,子鋒提議方征去找個地方歇腳,他們不會真的去找夏渚軍隊的“聯絡官”,畢竟子鋒知道自己若是被查出來麻煩會有多大。夏渚人都居住在農田邊,他們叩開門問了好幾家,幸運的是,有一家男女主人俱在,同意他們以一些小貝殼做交換,讓他們住一.夜。

說是“家”,其實房屋也很簡陋,隻有一間,裡麵是兩張較大的石床,兩人各自湊合一張。家中農炊具齊全,牆上還有弓箭槍杆。這戶人家是夫妻二人。夏渚基本全麵進入農耕文明時代,夫妻製度是最普遍的。他們相信負責祭祀的“大司運”的勸善話:多做好事就能成功懷上孩子。於是他們把幫助陌生人過夜也當做一種“善事”。

晚餐是方征他們交換來的那隻雞。這個時代的雞還在馴化初期,個頭並不小,叫做角雞,跟大山雀似的。女主人清理了毛和內臟,升火後放在鍋裡煮熟,然後配著菰米(一種水邊的穀類),蘸著醢醬(魚、肉等製成的肉醬)。男主人從一隻玉罐裡倒了些酒出來。方征很久沒有吃過這等“圍桌飯”,也很久沒遇過除了他之外還有人用成熟的煙火烹作式了。

方征聽到聲音,意識到這家夏渚人用的也是玉罐子,不由得好奇,“我們從西邊小部落來,沒見識過,玉罐子對於你們來說這麼普遍嗎?”

男主人笑道:“成了婚的,家家都得有一個吧,哪怕值得為它花費一年的餘糧。但這是在‘韶舞大會’,找到玉坊直接換的,可值呢。”

“韶舞大會?”方征好奇問。

“你們不知道了吧。”夏渚人說起這事有股強烈的自豪感,“我們夏渚在每年最冷的時候,就會舉行韶舞,國都派出九位‘舞官’去各屯郡表演。他們帶著自己的徒弟們,在最大的廣場上,全是紅衣紅綢。那個時候國都派來銅坊的、玉坊的、鹺(鹽)坊的使者,能交換到質量很好的東西。”

夏渚女人微笑看著丈夫:“他一直想去國都,看最盛大的‘韶舞’,真是會做夢。”

“怎麼不可以。”那夏渚男人道,“我或許明年就可以選上鎧役了,到時候就能到九個屯郡、甚至國都去輪值。完全有可能看得到。”

“要是鎧役選得上你,我們的安全就有問題了。”那夏渚女人笑著打趣。

方征聽得出,他們過著平凡恩愛的小日子,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久違的慰藉,甚至有些感動。

夏渚男人又眉飛色舞地說起了韶舞,“聽說每隔十年,國君和‘大司運’親自跳韶舞,祈禱神靈保佑。叫做‘九華韶’,舞官的人數也比平時要多一倍。那是天下最好看的了。”

因為在室內,聊天氛圍也比較鬆洽,子鋒忍不住道:“天下最好看的,是饒沃的鸞鳥歌舞。”

饒沃是虞夷的國都,在國祭日,華美的高台上,會有鸞鳥蒞臨,翩然起舞。

夏渚男人一愣,隨即嘿然不服氣道:“都是虞夷人瞎編的。鳥怎麼可能跳舞,難道你看過?”

子鋒眉目一黯,“沒有……我本來,本來想去看的……”

一起湧上心頭的,還有當初在禹強營裡渡過的時光,他想到了那個死去的同伴赤兆,曾經約定過勝利後去看鸞鳥歌舞,可是勝利後總伴隨著下一次出征,直到……子鋒忍不住看著眼盲的方征,心中滋味複雜:如今時過境遷,當初的仇恨他已經想通了,赤兆的發狂一來本身就超過了藥物臨界點,二來方征把他們當作敵人。就和在戰場上各為其主的道理是一樣的。子鋒在牢獄裡就明白了這一點,什麼該恨什麼不該恨,並非取決於立場。

方征卻是豎起耳朵,他也想起了當初在青龍地穴裡,子鋒提及過的饒沃的鸞鳥歌舞,又如此巧合嗎?

忽然間,方征和子鋒臉色同時突變,他們聽到了外麵密集包圍的腳步聲,四麵都有,甚至屋頂上也跳了兩個。那夏渚夫妻還渾然不覺,方征著急喊:“趴下!”

就在同時,“連風”一把握住一支泛著銳利冷光的箭矢。那對夫妻慢了幾瞬,但丈夫也在反應過來之後撲在妻子身上。同時幾十隻響箭嗖嗖穿過敞開的窗戶。

銅箭射滿了屋中牆上、地麵、灶台、床。子鋒和方征都有武功,他們互相倚靠著對方背部,奮力擋開了周身的箭,勉強沒有受傷。但他們無暇他顧,自然也沒能幫到那對倒黴的夏渚夫妻——丈夫背上被射得像隻刺蝟,用身體當成了一睹圍牆,擋在妻子身上,瞬間咽了氣。

“征哥哥,左右!”子鋒著急大吼道,兩邊窗戶大敞開,窗外人影明顯。方征把手中的箭往兩邊窗子猛然回扔,他準頭高力氣大,一瞬間就聽到兩聲“啊”的慘叫。

箭雨停頓了一瞬,在那寶貴的時機中,子鋒終於得暇搭好了背後抽出的長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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