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情況不對,我們立刻回返。總不能一直枯等在這裡,見機行事吧。”方征道。指揮二銅牙給小孩解開繩索,把他安放在避風的石頭下方。他很快就會醒來。
方征指揮每人都穿上九黎族的魚皮衣,牽著獬廌,走到船邊,一條船放不下三人三獸,必須分開。正好一段木頭剖開也是兩半船身。
方征看不見,必須要有個人劃。方征讓二銅牙帶著兩頭小獬廌坐一條;他自己、“連風”和另一隻小獬廌坐一條。剛好能坐下。
那簡陋的“木船”晃晃悠悠飄蕩在江上,果然很輕盈又不透水。方征他們駛離了岸邊。二銅牙那隻船在他們前麵。
長江水流湍急,他們奮力朝著對岸劃動,被水流往下遊衝了一段距離。愈到江心水流愈發湍急,浪濤呼嘯,打濕衣衫。小獬廌合該是不通水性的,在船上不安地鳴叫。
子鋒撮起葉哨,靜聽了一會兒,神色有些凝重道,“征哥哥,這水下麵果然有東西。”
前方忽然湧起大浪,洶湧的水牆席卷而來,方征被撲了滿臉,船都差點被掀翻了。那隻小獬廌險些掉進江裡去,蹄子亂刨著。
“不行。”方征當機立斷,“劃回去,找繩子把獬廌固定一下,要不然遲早掉下去。”
被老獬廌踢是以後的事情了,這水勢那麼急,果然還是得把它捆在船身上,否則就出師未捷身先死了。獬廌又不像人類的手可以抓住船舷。
方征對“連風”說,“你喊二銅牙往回劃。”
二銅牙剛才在他們不遠處前方,應該還是聽得到喊話的。
子鋒卻驚訝地瞪大眼睛,“征哥哥,另一條船不見了。”
方征心中一沉,難道翻船淹沒了?可是剛才就一瞬間的功夫,那條船隔得也不算遠,如果真的翻船,他們不至於察覺不到。方征竭力保持鎮靜道:“先往回劃,邊劃邊喊,也可能是江上霧氣太大,光線折射看不見……”
子鋒依言照做,他們重新劃回岸邊,剛把獬廌抬上岸,忽然就被岸邊竄出的一群渾身皮膚烏黑的家夥們包圍了。
那些人應該是厭火部族的人,方征聽到那個厭火小孩子被其中兩人倒提著,劈裡啪啦混合雙打他的屁.股。方征他們剛一爬上去,幾隻閃著金屬光澤的魚叉就刺到了方征麵前。
方征猛然閃身躲開,雖然看不見,但要通過聽聲辨位來避開這些人的種種攻勢,還是不成問題的,他嗅到金屬魚叉上乾涸沉悶的血味。
子鋒見方征有動作,也不裝傻了,他猛然縱躍到高處,取出背後暗紅色的木弓——大羿的弓箭。
在那高高躍起的動作中,子鋒高聲問方征:“活?死?”
方征在那一瞬間感到一種沒由來的默契,就跟那次在鱷魚潭眼神交流般,這次就算他眼睛看不見,但憑借簡單的字句也能迅速溝通。方征道:“領頭!活!”
子鋒眼神如電迅速一掃,射出一支木箭,箭的材質很普通,可是弓弦力量強大,嗖的一聲,木箭射中了拎起小孩子的一位高大男子頭頂青色羽毛。羽毛零落了一地,但是沒有傷到他。隻是把他的帽子釘在了樹乾上。
子鋒跳上了旁邊一棵樹,手中第二支箭蓄勢待發,冷冷問道:“誰?”
他手中的箭就像是獵食者的牙齒,毫無虛發地下一瞬間就會射穿獵物的身軀,每個人都有被威脅的錯覺,覺得被他的眼神掃到,就會成為獵物。
方征對那位被射落頂戴的首領道:“剛才我們在這裡弄出很大動靜,火光也很亮,你們一直忍著不出來,難道不怕我們真把那小子烤了嗎?我隻是想和你們談談。”
那些厭火人,為了自保,竟然連這種犧牲也能承受?一時間,方征渾身發寒,又有些同情那小孩。
被射落羽毛的黑麵首領臉部肌肉抽動,他們人數比方征數十倍都多,可是他們誰都不願意成為子鋒箭下的犧牲品,在小孩斷續抽噎聲的背景聲中,那個首領聲音乾涸道:“沒什麼可談的。死了怪他自己亂跑。我知道你們要過江。但過不去。江裡有水神。”
方征道:“那小孩說了,你們知道安全過去的辦法。”
那小孩剛才被抽得屁.股通紅,黑麵首領臉色更黑了,惡狠狠道:“那也決不會告訴外人!”
他話音未落,子鋒猛然射出一支箭,毫無征兆地,瞬間貫穿那位黑麵首領的胸膛,對方立時便咽了氣,嘭地倒在地上死去。
方征手心猛然浸出汗水,從局麵分析來看,這的確是最優最快的解決方法。這個黑麵首領展現出的冷酷、愚昧、獨斷專橫和不通情理,哪怕受威脅也不願談判,很難合作說服。何況他們還要抓緊時間找尋二銅牙和兩隻獬廌,如果溺水了,晚一分鐘發現都是生死攸關。
但方征本來仍然決定詐哄策略,儘量不要沾上人命。
可是,“連風”毫不猶豫,瞬間取了那位厭火首領的性命。接下來無論是火拚也罷,還是那些人的投降、屈服或潰逃,都會在轉瞬之內形成新的局麵,讓他們儘快脫難,厭火人打不過方征和“連風”聯手,製服後自然能多方盤問,掌握渡江之法。
方征恍然間覺得,“連風”不但越來越像戰士,而且生死決斷間,近乎有一股原始的,準確的,野獸般的直覺和行動力,又令他不受控製地想到了,當年鏖戰大青龍的子鋒……
分明自己也早就做過類似的事。方征還是忍不住心頭一涼,歎息想,在這樣的時代生存,不可能不傷害任何人。總有犧牲和血。如果不動手,死的就是自己。凋零和消逝是如此稀鬆平常,就像秋風吹落黃葉,霜後常飄薄雪,縱無奈卻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