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以為是天家賞賜,丈夫當真點了前頭品次,然而來人麵上並無半點喜色,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等到一將那箱子打開……
鄭氏站在原地,攥著拳頭,腦子裡好似在想從前事,又仿佛什麼都沒有在想,心中甚至都沒有往日回回想起來的苦楚,那痛太久,可能已經麻了,隻不知道為什麼,遲遲平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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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繼安一回司酒監,前腳進得門,後腳就被宮中的詔書追了上來。
周弘殷的話傳得很快。
軍將其實不過一個不算高品的職級,按道理隻要中書簽押就夠了,然則這一份差遣任命上還有周弘殷的大印,說什麼裴繼安才乾卓著,人品高潔,得受軍將一職,上另有差遣雲雲。
隻是一個簡單的任命書,居然不是流內銓直接下調令讓本人去領,而是安排翰林學士擬旨,再叫內侍前來頒旨,如此情況,讓左久廉連養氣功夫都快破了個乾淨,半晌才擠出一個笑來,道一聲“恭喜”。
裴繼安讓了位子出來,不管釀酒房也好,隔槽坊也罷,俱都回到了左久廉手裡,任由他隨意分派,然則左久廉卻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天子親自下旨意,這是何等看重?
他確實不把裴繼安當做自己人,也不想提拔此人,可他看不上是一回事,彆人看上了從他手裡要走又是另一回事,況且這出頭的人還是今上,倒把那裴繼安的麵子撐得如此漂亮。
原本他強讓裴繼安讓出隔槽坊,又命他去管釀酒坊,其實已經做好了準備那裴三會去尋詹掩夫,甚至詹掩夫還可能去找石啟賢,最後由上壓下來,說什麼各退一步的調和話,不過這些他都不怕,早想好對策如何擋回去。
可而今出麵的變為了周弘殷,難道他還能闖進文德殿去,同天子說一聲——這姓裴的能耐不行,不如我好用,還是把他留在司酒監。您瞧我怎樣?有什麼差事,不妨使我罷?
左久廉自然不是看上了那軍將一職,而是看上了在天子麵前出頭的機會。
官品有什麼要緊的?天恩才最重要。
隻要能叫天子記住自己這個人,難道還缺立功的機會?
天下人才多得是,為什麼樞密院,政事堂裡永遠隻有那十幾個人?難道當真拔不出高個子了?還不是因為天子隻用熟了這些人。
左久廉這幾年一直使力做事,在石啟賢下頭做牛做馬,就是想得個機會上去天子也好、太子也罷,這兩個人麵前混個眼熟。
他是不想要裴繼安留在眼看就要立大功的隔槽坊,卻不代表不想要裴繼安去釀酒坊。
此人如此大才,要是去了釀酒坊,管起事情來自然事半功倍,雖然比不了隔槽坊,也出不得什麼大功,然而隔槽坊、釀酒坊兩處一道,已是能叫明年司酒監成大器,出大風頭,乃是他計劃裡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要是他走了,隔槽坊畢竟是新坊,要是遇得什麼突發之事,尋誰人去問?
而釀酒坊,一時之間,又叫誰人去接手?
做得不好,他如何能立功,如何能再往上一回?
左久廉當著裴繼安的麵恭喜了一道,回得自己公廳之中,越想越不對,忙使人遞了話去給石啟賢,想要使計將姓裴的留下來,偏偏這一向朝中實在事忙,石啟賢日夜不休忙於政事,一時半會,竟是找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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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繼安哪裡曉得他嗤之以鼻,甚至有些嫌惡的天子任命,在左久廉眼裡居然就變成了求之不得的香餑餑。
他今日進得一回宮,又見了周弘殷,旁的想法都沒有,隻覺得十分為自家七叔不值。
碰上的是如此一個天子,可笑二字,簡直都不夠形容的,不入官就不入官,黜落就黜落,何苦要投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