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當真能靠修書一封同鄭氏說得清楚,廖容娘早早就已經把信寫好了,天底下有手有腳的人遍地都是,郭家更是半點不缺打雜的,誰送信不是送,哪裡要來找這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不過是不想叫留下文書作為證據,將來被裴家拿來說事,挑撥她與郭家或謝處耘的關係罷了。
廖容娘立在桌邊,原還上前了兩步,沒能來得及攔下,一時麵上就變得十分不好看。
她略站了一會,隻覺得今次來了半日,先見兒子,事情不諧,又拉低身價來找了一回沈念禾,滿似以為小姑娘家好拿捏,誰知這一個同條泥鰍一般,滑不留手,還倒掛她一身滑溜溜的腥味,實在討嫌得很!
帶個話都不肯,小小年紀,就如此算計,腦子裡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實在不半點不得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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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容娘覺得沈念禾不討她喜歡,沈念禾卻是一般不覺得這廖容娘有什麼好的。
她一出得門,臉色就微微沉了下去。
實在怨不得方才那謝二哥如此生氣,看這廖夫人的樣子,想來是找了兒子,被拒絕之後,才來找的自己。
沈念禾同謝處耘在一處這半年,知道這一位一向又倔強,未曾進縣衙的時候就一心想著做事,給鄭氏同那裴三哥長臉,後頭進了衙門,更是收斂脾氣,樁樁件件差事都努力辦,究其原因,最要緊是不想拖累了裴繼安。
而除此之外,他雖然每每一提到生母就暴躁跳腳,半點不願意同其見麵,更不肯去同對方再有來往,其實內心深處,還是很看重這個母親的。
平日裡謝處耘把那裴三哥看得比自身還要重,此時卻被生母提出要求,叫裴繼安讓得好處出來給郭安南去管,他怕是又生氣,又傷心。
在生母眼裡,親生兒子還比不過繼子,半點不為他考量,甚至還想拿來利用,謀算他最敬重的人。
想到此處,沈念禾隻覺得再看那謝處耘也有些可憐起來。
她去取了廚房裡溫好的食盒,進得庫房邊上的小偏廳,果然那謝處耘仍在裡頭等著,雖然看著不太高興,卻不比方才氣得不行的樣子,便做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模樣,笑著上前道:“謝二哥想來餓極了罷?是我忙著事情,一時忘了。”
一麵說,一麵把食盒裡的東西一一取出來,擺在桌上。
謝處耘見得裡頭有兩個空碗,皺著眉問道:“你也沒吃午飯?”
又教訓道:“多大個人了,怎麼還這麼蠢,飯也能不記得吃!看著倒是挺機靈的,卻不知道腦子都長到哪裡去了?”
他說完之後,倒是上前幾步,幫著布置飯桌,又伸手待要去拿空碗裝飯。
然則才靠得近了,不知為何,他的臉卻是驀地勃然色變,把那碗筷往桌上一撂,抬頭瞪了沈念禾一眼,質問道:“方才你去見了誰?”
沈念禾愣了一下。
謝處耘就冷聲道:“你莫要在我麵前裝傻,她那人自嫁進了郭家,從來都隻肯用清和香,這香十分罕見,又貴又熏悶得很,還叫人一聞就頭疼,你挨著她不知道多久,才沾了這一身臭味回來!”
沈念禾萬沒想到竟是廖容娘身上的香包出賣了自己,一時也有些無奈,隻好道:“方才出得去正好撞見,郭夫人就同我說了兩句話。”
謝處耘並不肯信,冷笑道:“她無事跟你說什麼話?莫不是叫你來勸我罷?”
沈念禾見他這火氣說來就來,情知不哄好了,今日這飯是沒法吃的,便輕聲道:“謝二哥這是什麼話?她畢竟是個外人,說什麼也同我無關,不過到底年歲多些,又是長輩,才聽了幾句,卻也隻是聽聽而已,我又不是不曉得誰才是自己人——但凡謝二哥這一處的事情,我隻聽說了,才去照著做,旁人說的,全不作數。”
又用公筷給他往碗裡添了兩筷子菜,道:“三哥特地交代過,說你愛吃豬耳朵,這鹵汁裡添了茱萸同薑,帶一絲絲辣味,是他買回來之後又回了一次鍋,特給你做的,等放涼就不好吃了——快嘗嘗味道!”
謝處耘被她這樣連哄帶勸,雖然嘴裡仍舊硬得很,嘟噥了半晌,道:“誰曉得你心中誰才是自己人!”卻還是老實把飯菜都吃了。
他餓了半日,初時不覺得,此時倒是風卷殘雲一般,先給沈念禾分了些菜出來,其餘全數一掃而空,因已到了時辰,也不好多耽擱,還記得同沈念禾道一回謝,這才匆匆回得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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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沈念禾這一處吃過飯,將那食盒重新收拾好,正要回自己的廂房,然則才一出門,便見對麵裴繼安往庫房走。
他看到沈念禾,顯然也十分吃驚,又見她手裡提著時候,抬頭一看太陽,再低頭邊上的樹蔭方向,一時眉頭微皺,輕聲道:“怎的此時才吃飯?你本就脾胃不好,今日又是鹵菜同拌菜多,隻好吃個味道,不便消化的。”
沈念禾也知道瞞不過去,隻好老實應了兩句,又道:“下回一定注意。”
再問道:“三哥是要找謝二哥麼?他才往裡頭去了。”
裴繼安點了點頭,卻是不忙著進去,而是引著沈念禾到一邊,問道:“你今日是不是見到了那郭安南?”
沈念禾道:“來尋謝二哥的時候,恰好他在門房的小偏廳,就見了一麵,說了兩句話——三哥怎麼忽然想起來問這個?”
裴繼安本想問那郭安南說了些什麼,話到嘴邊,還是又咽了回去,隻搖了搖頭,道:“也沒什麼,隻是忽然想起想,問上一問罷了。”
他想了想,若有所指地道:“世上總有些嘴碎的人,男的女的都有,如若聽得他們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不要理會,隻做耳邊風就是。”
隻差直接罵那郭安南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