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讓人捉摸不透的愛情, 政治對塞希利婭而言就要簡單得多了。
畢竟愛情往往不講邏輯,但政治卻始終以利益為導向。
尤其在覺察到海軍和陸軍高層中的一些職位變動後,嗅覺敏銳的政治家們, 都迫切想要釋放一些對薩塞克斯宮的善意。
作為薩塞克斯公爵最重視的兩位親人,塞希利婭和埃斯特子爵收到的舞會邀請, 就更是數不勝數了。
不論是沙皇的外交官,還是奧地利的大使, 都在爭相和他們示好。
閃耀如繁星的珠寶和鮮妍明媚的花束,被爭相送入了薩塞克斯宮。最後又被塞希利婭一一退回。
如果不是埃斯特子爵拒絕的態度十分堅定,恐怕他的名下都會多出幾個銀行賬戶了。
畢竟, 在英國政府和內閣都並未有什麼大型軍事行動的情況下,被調動的好幾位將領,卻都是坎伯蘭公爵的親信……這就耐人尋味了。
如果僅是陸軍將領的職務調動, 或許還是出於內閣和威靈頓公爵的某項戰略部署。但皇家海軍, 一向都是保王黨的大本營。
更彆提現在的威廉國王, 還在盤根錯節的海軍高層中擁有著非凡的影響力。
這一點, 從他那三個入伍私生子的軍銜晉升速度上, 就可見一斑。
從七國時代開始,上戰場就被視為貴族和騎士們應儘的義務, 也是他們攫取功勳、捍衛家族榮光的最好方式。
淩駕於貴族之上的王室成員們,就更注重身先士卒, 替自己謀求更多的軍事榮譽了。
喬治三世的兒子們, 幾乎都有過多年的從軍經驗。
坎伯蘭公爵更是在英國和漢諾威王國的軍隊中效力多年,順便扶持了一幫死忠。
連塞希利婭的外祖父——因身體原因而從沒上過一天戰場的薩塞克斯公爵,都擁有一個象征榮譽的民兵團上校軍銜,需要在戰時負責後勤調度。
不過和薩塞克斯公爵擁有的虛銜不同。
現任國王繼位前就長期擔任的海軍元帥頭銜,可和他十多年的海軍生涯密不可分。
作為號稱“海軍之魂”的納爾遜將軍生前的摯友, 以及跟隨他征戰多年的部下,威廉四世國王一向在皇家海軍中,享有崇高的威望。
更彆提在他還是克拉倫斯公爵的時候,就曾總攬過聯合王國海軍事務部的大權。
在他成為國王後,他在海軍的根基就更加不可撼動了。
如果說這次海軍高層的人員調動,沒有國王的授意,恐怕連政府內部最愚蠢的官員都不會相信。
麵對國王已經再明顯不過的站隊信號,薩塞克斯公爵也加緊了自己的部署。
在這樣的風向下,海恩豪森宮和薩塞克斯宮的信件來往,也愈加頻繁。
無論對攝政權有著怎樣的想法,在坎伯蘭這位肉眼可見的“暴君”兄長麵前,劍橋公爵和薩塞克斯公爵這對兄弟,還是暫時達成了聯盟。
劍橋公爵和威靈頓公爵在軍隊中的親信們,顯然就能很好填補英國海軍中因人事調動而空缺的職務。
英國陸軍中的一些重要職位,也很快被埃斯特子爵曾經一同浴血的戰友們補上。
這樣一來,原本在國內根基不穩的劍橋公爵滿意了;因政治失意而備受打擊的威靈頓公爵也滿意了;軍方人脈得到空前提升的薩塞克斯宮,也滿意到不能更滿意了。
至於坎伯蘭一係的想法……被瓜分的戰利品所傾吐的任何怨言,總歸都是無人聆聽、無人在意的。
但與此同時,國王卻沒有對漢諾威軍隊的高層將領們加以調動。
這又不禁讓人浮想聯翩了。
不論如何,在眾人心思浮動的試探中,塞希利婭終於迎來了自己17歲的生日。
如果說去年準備進入社交界的生日,塞希利婭幾乎是被蕾絲和錦緞淹沒,那今年的她,則幾乎要溺死在財務文件的那深不見底的湖水中了。
根據奧普林侯爵的遺囑,17歲的到來,意味著塞希利婭從此可以擺脫所有的金融監護人,獨立接收父親的全部遺產了。
儘管她暫時還不想將自己那筆價值連城的債券變現。畢竟以普魯士的國力而言,那筆債券可以算得上是穩健投資。
而一旦選擇拋售,不說一百萬磅的債券交易會不會在債券市場引起強烈波動。短時間內,也確實沒有什麼更好的投資項目能消化這樣龐大的資金。
但即使這樣,需要她簽字確認的事宜,卻是有增無減。
甚至她還需要親自到場,和內森男爵修訂新的債券托管協議。
忙完債券的事後,她才有空約見一下自己即將成年的政治代理人。
在收到塞希利婭的下午茶邀約後,澤維爾先生很快就造訪了薩塞克斯宮。
和往常一樣,他翡翠色的眼眸裡總是很難泛起什麼波瀾。仿佛他生來就是個溫和謙遜的紳士。
優美的文辭和出色的辯才,使他很快成了首相格雷伯爵的心腹。
俊美的外表和高雅的舉止,則令許多的淑女和貴婦為他著迷。
而隻有在自己慷慨的女讚助人麵前,他才會透露一絲難以為人覺察的傲慢。
這種傲慢倒並非是出於高貴門第或者自身才乾的狂妄。
隻是當一個人看透並掌握了所有的遊戲規則時,他的確很難對舊有的秩序,維持原本的尊重。
而比起道德或者其他的什麼社會規則,澤維爾先生顯然更忠於自己的野心。
於是偶爾,塞希利婭就會握緊馴服猛獸的鞭子;時不時,她又會放鬆對方脖子上的韁繩。
被女伯爵冷落許久的澤維爾先生,麵上倒未有任何不滿。
相反,他還饒有興致地調侃起了女讚助人近期的逸聞。
“托那位卡爾王子的福,有關您美貌的頌歌已經遠播維也納,甚至還席卷了亞平寧。或許再過幾個月,您就會擁有幾位來自意大利的求婚者了……”
“親愛的澤維爾先生,你要知道,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美德。”塞希利婭不滿地打斷了他。
麵對女伯爵難得一見的羞惱,澤維爾低低笑出了聲。
他口中提到的這件事,連塞希利婭都難得地有些頭疼。
是,塞希利婭的確對自己的容貌十分滿意,這沒什麼好掩飾的。
畢竟她的父母都是名噪一時的美人。
而遺傳了父母大部分外貌優點的她,難道還要做作地宣稱自己姿色平庸嗎?
可審美情趣的自我滿足,並不意味著她就樂於看到自己的容貌成為彆國宮廷的談資,更不意味著她期待被人稱為“英格蘭的海倫”。
而這種令她不快的局麵,就都得歸罪於卡爾王子在詩歌方麵過於洋溢的天賦了。
和兄長路德維希那一身掃興的本領不同,卡爾王子實在很會討人喜歡。
不論是在哈布斯堡的宮廷,還是在霍亨索倫的城堡,他都有著許多親密的友人。
而一些對塞希利婭外貌的溢美之詞,就這樣隨著卡爾王子給友人分享的一首首十四行詩,傳入了奧地利和普魯士的宮廷,最終又傳回了倫敦。
儘管卡爾王子並無惡意,但那些過分抒情的詩句,還是難免讓塞希利婭倍感浮誇。
被多人傳看的履曆,則為其平添了十倍的肉麻。
“我隻希望這場鬨劇,能隨著卡爾王子的離去而終止。”塞希利婭無奈地歎了口氣。
幾個月來,國王對這兩個表侄客氣卻不甚熱絡的態度,已經被眾人看得十分清楚了。
而深陷泥潭的坎伯蘭公爵,看上去也不怎麼樂意為這兩個繼子出力。
既然無法依托和英國王室的關係為自己謀求一個舒適的前程,恐怕他們就隻能將才華留待普魯士或者奧地利的宮廷中施展了。
“但願如此吧。”嘴上說著寬慰的話語,但澤維爾的笑意卻不及眼底。
或許,是時候采取一些手段,來為女伯爵撣去她光輝名聲上,那些微不足道的塵埃了。
言歸正傳,澤維爾很快步入正題,和塞希利婭討論起了新一輪的計劃。
“我已經遵從您的吩咐,安排好了兩名後座議員。等開春,他們就會在下議院發起為維多利亞公主和格奧爾格王子訂立婚約的提案。”
“很好。”塞希利婭對代理人的效率十分滿意。
儘管利奧波德已經同意和塞希利婭合作,但他的姐姐肯特公爵夫人,難免還會對英國未來的攝政權有所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