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容玉煙那麼聰明又那麼敏感,他生怕容玉煙發現問題,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專門遠程操控著狐狸玩偶跑來跟容玉煙聊天了,怎麼到最後一刻,沒管住自己的嘴,破功了呢。
想到這裡,嵐望舒小心翼翼地朝容玉煙嘻嘻笑著,“沒有的,舅舅,你想多了,我就是好奇,所以隨口一問。”
找補的話,講得異常心虛,容玉煙根本不買賬。
就見容玉煙那雙好看的眉毛,一點點擰起來,沉默片刻,然後從自己的光腦賬號裡,把嵐望舒的聯係方式調出來,撥打了一通全息通話邀請過去。
看到自己手環上傳來的通話邀請提示,嵐望舒身體瞬間僵住。
他像個在外頭惹了禍,害怕被家長抓現行,卻還是不幸暴露了的小孩,滿心地絕望,看向通話界麵,不想點接受,仍舊做著最後的掙紮,支支吾吾地說:
“舅舅,好晚了,先不要視頻了吧,等明天再說?”
容玉煙聞言,目光變得越發陰冷,一字一頓地,連名帶姓地喊他:
“嵐、望、舒。”
嵐望舒嚇得一個激靈,狐狸玩偶都跟著在容玉煙手中抖了抖。
“接電話。”
容玉煙沉聲說。
對上容玉煙那不容拒絕的目光,嵐望舒隻能妥協。
他是害怕容玉煙擔心,才不敢和對方視頻的,可現在如果繼續拒絕,隻會讓容玉煙更擔心,所以嵐望舒沒再堅持,點了接受。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床頭的那一刻,容玉煙心中壓著的大石,總算放下了。
意識到小蟲遭遇到了足以觸發第四憲章生效的攻擊時,容玉煙被深深的恐懼裹挾著。
他太怕小蟲出現在自己麵前時,滿身是傷,甚至四肢都不再健全,如果是那樣,容玉煙哪怕冒著違規和被嚴肅處分的風險,也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動用星際軍的資源,把小蟲從西北星群接回來。
可現在看起來,小蟲身上雖然有傷,臉上也掛了彩,但似乎並無大礙。
像是為了讓容玉煙安心,小蟲站在原地,抬起手臂,轉了幾圈,唇角高高揚起來,朝容玉煙露出個陽光開朗的笑,
“舅舅,真的沒事。”
而到了這時,容玉煙看著嵐望舒一側腫起來的臉頰,還有帶著傷口的唇角,心又重新揪起來。
哪怕現在看起來沒事,可是,能夠觸發第四憲章的危險,絕不是兒戲。
想到這裡,容玉煙的心變得很沉,他抬起手,想要去輕輕撫摸小蟲腫起來的側臉,問問他疼不疼,但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質問:
“你是不是布置了一明一暗兩條線?你自己走暗線?”
容玉煙剛才餘光瞥見嵐望舒周圍的環境,雖然看不太清楚,可是能夠確定,肯定不是當地政府安排給特使下榻的酒店,再聯想到上次他們視頻的時候,嵐望舒也是卡了個視線死角,容玉煙立即便猜到了這小蟲在心虛什麼。
被一語點破,嵐望舒抬手揉了揉頭發,嘿嘿嘿地笑,“舅舅,幸好你不在我們查的 PTG 團夥裡,要不然,無論我用什麼計劃,你肯定能第一時間猜到,那我的計劃肯定全泡湯了。”
容玉煙神色依舊冷冷的,
“不要嬉皮笑臉的,要一明一暗分開行動,為什麼一定要自己走暗線?”
嵐望舒笑意更深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容玉煙輕嗤,“你自己就是小虎崽子,深入虎穴?把肉送到對方嘴裡去?”
聽到容玉煙這麼說,嵐望舒莫名便有些低落,他輕聲說:“我不是小崽子了,不要總把我當小崽子……”
嵐望舒辯駁的聲音小小的,垂著頭,眼底寫滿失落。
這時,一隻手撫上他的後頸。
嵐望舒抬起頭,看向對方。
容玉煙此時正抬起手,輕柔地撫摸著自己身上那隻小狐狸玩偶的後脖頸。
無法感覺到對方指腹那微涼的觸感,但脖頸處的壓力傳感器,卻很好地模擬出了容玉煙那滿是愛意的撫摸。
“是我有些急,講錯話。”
容玉煙的臉上,冰雪消融,話語聲也不像剛才那麼冷,“我家望舒,已經是可以獨當一麵的特使總指揮官,不是小孩子了。”
容玉煙簡單兩句話,嵐望舒的心情便像過山車一般,從低落,轉瞬便換作了雀躍。
可雀躍過後,嵐望舒又重新變得難過。
他更想容玉煙了,想見他,想緊緊抱住他。
可這樣的話,他不敢再對容玉煙講出口了,他不想讓容玉煙難過,也不想再讓自己顯得軟弱。
然而,真的在意對方,將對方放在心尖上,又怎麼會因為對方不開口講出來,便不知道呢?
容玉煙將小蟲的每一處細微的神情看在眼裡,清楚地猜到了對方心底想說,卻沒有說出口的話。
容玉煙沒有點破,也沒再多說什麼,再三囑咐小蟲務必注意安全。
掛斷電話,容玉煙看一眼時間,給自己的副官打了電話,
“利維亞,查一下明早去西北星群的民用星艦航班。”
利維亞聞言,愣住了,以為自己的將軍是忙糊塗了,忍不住提醒:
“去西北的航班,兩天前就訂好了啊,三天後起飛,飛行時間一天。”
上次嵐望舒在電話裡,告訴容玉煙,想他了,容玉煙掛斷電話,立即讓利維亞訂了民航的機票。
容玉煙是星際軍統帥,是整個亞特蘭帝國,除了陛下之外,唯一能夠使用作戰指揮基地的那座黑塔的蟲,他需要不間斷地為陛下保駕護航。
正在從邊境星群趕回核心星群的國王陛下,遊走於茫茫宇宙中,如廣闊海麵上的一葉扁舟,那座黑塔,是這隻小舟唯一的明燈,為小舟順利回家,指明方向。
而容玉煙,是僅有的可以點亮明燈的蟲。
所以,他每隔五天,都必須進入黑塔,為陛下的星艦艦隊做一次航向的矯正工作。
下一次航向矯正工作,在明天晚上,明晚之後,去往西北星群的最近的一次直達航班,在三天後,所以,利維亞便給容玉煙訂了那個班次。
利維亞不明白,怎麼短短兩天過去,將軍便又要他去訂票?
這時,就聽容玉煙道:“三天後的太晚,我想儘快過去,幫我訂中途換乘的航班。”
利維亞臉上滿是為難的神色,把訂票係統調出來,看了一遍,猶猶豫豫地開口:
“將軍,明天晚上確實有一趟去西北的需要換乘的星艦航班,可是……航班中途要換乘兩次,路上需要兩天半的時間。
“這樣算下來,你在路上要多花一天半的時間,卻隻能提前一天到西北,這……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這就是個簡單的算數題,稍微有一點理智的蟲,都不會這麼選的。
可感情這種事,如果可以簡單用算數來解決的話,那就叫利益,不叫感情了。
工作中,容玉煙可以隨時保持絕對的冷靜,可是麵對嵐望舒的問題,他就沒辦法繼續理智。
打從嵐望舒回宮以後,容玉煙就不再是以前那隻心裡隻有工作任務的雌蟲了。
他開始做出一些不計後果的衝動的事。
比如現在,分明更好的方案是三天後乘坐直達的航班去西北,可是容玉煙沒辦法選擇這個更好的方案。
“訂票吧,我現在去黑塔,通宵完成航向校準工作,然後直接去機場。”
容玉煙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隻想,儘快看到自己的小蟲。
*
沁心山莊腳下,商九安帶著嵐望舒給他的電子通行證,成功地進入了特使團落腳的那處彆墅群的院門外。
很快有特使團的雌蟲迎過來,詢問他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商九安略思忖片刻,覺得這麼重要的證物,直接交給普通的特使團成員,不妥當,所以隻說:
“我需要找你們的團長秘書,有東西要當麵交給他,可以麻煩幫我通報一聲嗎?”
商九安的通行證是總指揮官親自發的,那隻特使團的軍雌自然是不敢怠慢,笑說:“好,您隨我到裡麵會客廳稍等片刻,我馬上去請團長秘書過來。”
商九安略微有些猶豫,像是不太願意進入特使團駐紮的地方,“我就在大門口等吧……”
那軍雌笑說:“領導們現在正在開會,可能沒辦法立即趕過來,您去會客廳稍事休息,喝點茶水吧?”
說著,他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建築,“就在前麵,半分鐘就走到了。”
盛情難卻,商九安最終點頭,隨著那軍雌走進會客廳。
半個小時後,團長專用會議室門外,那軍雌見到秘書走出來,慌忙迎上去,低聲說了商九安的事。
正跟著秘書一起走出來的風聽到那軍雌的話,看向他,“是一位警官過來送東西?”
想到之前嵐望舒交代說有重要證物要送過來,風一邊轉身往外走,一邊說:“我去看看。”
那軍雌沒料到這麼一件小事竟然要勞煩團長閣下親自去一趟,滿臉的驚訝,可也不敢有任何異議,慌張領著風往大門口的會客廳去。
會客廳內,商九安獨自坐在沙發裡,等了許久不見一隻蟲出現,想要抽支煙,看到牆上禁煙的標誌,又打消了念頭。
可實在等得無聊,他下意識從兜裡取出火機,放在雙腿之間,隨意地把玩著。
火機的金屬蓋子一開一合,隨著他的動作,打出有節奏的清脆聲響——
啪,啪啪,啪,啪啪……
而此時,在下屬軍雌的指引下,正步入會客廳正門的風,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呆立當場。
熟悉的火機開合的聲響……一長兩短交錯的節奏……還有……那熟悉的坐姿……
頃刻之間,風的腦袋裡嗡的一聲。
遭遇晴天霹靂一般,他怔怔地站在那裡,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手腳冰涼,呼吸阻塞。
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雙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著,吐出一個模糊不清的名字:
“Ed……”
對方沒有聽到風的呢喃,也沒有給出回應。
風驀然衝上前去,抬手用力攥住對方肩膀,恨不能將對方外衣都扯碎。
“Ed!你還活著?!”
風的淚水奪眶而出,帶著顫音高聲嘶喊。
第77章
商九安原本正坐在沙發裡走神, 肩膀倏然被用力攥住,嚇得一個激靈,轉頭看過去。
對方手指太過用力, 隔著幾層衣服將他皮肉都要揪起來, 商九安慌張往後退, 努力從對方的鉗製中掙脫出來,
“閣下,您認錯蟲了。”
風原本揪住對方衣袖的手倏然空了,卻仍舊不肯收回來, 懸在半空,怔怔地搖頭。
不,他不會認錯。
他從小和梵德.愛德華一起長大,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哪怕愛德華已經死了八年了,可愛德華生前的一舉一動, 都仍舊深深地烙印在他心裡。
麵前的雄蟲, 剛才的神態,還有那下意識開關火機的動作,和愛德華, 一模一樣。
可是……為什麼這雄蟲的長相,和愛德完全不同,而且,沒有信息素的味道……
想到這裡,風將視線瞥向商九安的後頸,看到那裡被剜去的腺體, 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將手伸向對方後頸處,心疼地說:
“Ed, 你的腺體……為什麼……是誰做的?!”
風的眼眶泛紅,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
商九安在對方的手指快要觸碰到自己腺體的時候,慌張朝後退開兩步,對風這完全不聽他講話的態度,有些不滿,眉頭擰起來,語氣不再像剛才那樣平和:
“巴布韋.風閣下,我說了,你認錯蟲了,雌雄有彆,麻煩你放尊重一些。”
風盯著商九安的雙眼,“你……可你認識我?你不是 Ed,為什麼會認出我?”
商九安害怕風又發瘋,朝一側橫向挪了兩步,走到離門口近一些的方向,然後解釋:
“之前在拘留所,我們見過,刀疤是我幫著救回來的,當時你衝進審訊室,我就站在你旁邊,不過,那時候,你應該沒注意到我。”
風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情形,可他那時候確實對這隻雄蟲沒有什麼印象,“你……在龍芯區拘留所工作?”
商九安搖頭,“我在公安局刑警大隊,去拘留所隻是為了押送刀疤。”
風想了想,又問:“你……為什麼會在龍首星?”
不待商九安回答,風意識到什麼,搶先說:“你還在為 PTG 做事?!”
商九安臉上明顯流露出不耐煩神色,“風閣下,我說了很多次了,你認錯蟲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那個什麼 Ed,我在刑警大隊,負責的就是 PTG 的相關調查,我怎麼可能為他們做事。”
風並不願意接受商九安的這個說法,他還想要再問什麼。
可商九安這時已經慌張抬腳往門外走,“東西我帶到了,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先走了,後會有期,閣下。”
連商九安要走,風的情緒又變得激動,他快步上前,想要再去捉住對方手臂,
“你不能走!”
這時,門口看守的幾個軍雌聽到裡麵的動靜,走進來,詢問:
“團長,出了什麼問題嗎?是否需要我們做什麼?”
見看守的軍雌進來,風慌張收回了手臂,到了嘴邊的質問的話,也咽回了肚子裡。
而就在他晃神的功夫,商九安已經靈活地從他麵前溜出門去,匆匆道彆,上車離開了。
風怔怔望著那輛越野車離開,又失魂落魄地回到團長休息的彆墅去。
韋恩剛洗完澡,聽到外麵會客廳裡的動靜,從自己的套房裡走出來,看到風臉色蒼白地靠進沙發裡,忍不住問他:
“東西拿到了嗎?是什麼東西,能把你嚇成這樣?”
那屏蔽器風已經轉手交給秘書了,此時抬起頭來,盯著韋恩的雙眼,近似囈語一般問:
“韋恩,一隻蟲,如果已經死去很久了,那他……還能複活嗎?”
韋恩愣住了,片刻後失笑,“風,你撞見鬼了?”
風搖搖頭,“我看見……”
他話講到一半,“愛德華”三個字,最終還是被他咽回肚子裡去。
這種事,他不想和韋恩聊。
想到這裡,風從光腦賬號裡,重新把嵐望舒的聯係方式調出來,撥了一通全息通話過去。
對麵正處於通話中,無法接通。
風擰著眉,又連著撥了兩次過去,依舊是占線狀態。
韋恩見狀,上前一步,揮手將風麵前的懸浮屏幕關閉了,沉聲問:“你到底看見誰了?”
風抬起眼,看向韋恩,眼底寫滿的,依舊是不信任。
韋恩眼珠一轉,將房間內快速掃視一圈,然後說:
“這裡隻有我們兩個,又被特使團排查過很多次,肯定是安全的。
“我現在是調查團團長,你是兵團團長,我們兩個,明麵上,才是最緊密的合作夥伴。
“如果是和這次任務有關的事,我覺得,你應該先和我討論,而不是每次遇到問題,都隻想著去找我哥。”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韋恩口中的“我哥”兩個字,從太子菲克,換成了對嵐望舒的專屬稱呼。
沉默著對視片刻,最終,風卸下了心裡的最後一點防線,他肩膀塌下來,輕聲說:
“是愛德華。”
韋恩眉頭皺起來,“……什麼?”
風又一字一頓地重複一遍,“愛德華,我的未婚夫,梵德.愛德華。”
愣了足有十多秒之後,韋恩輕聲嗤笑,“彆開玩笑了。”
風的臉色沉下來,語氣冰冷:“我沒有開玩笑。”
韋恩不是嵐望舒,對於風的感情問題,韋恩感到惋惜,但從不認為自己有義務去給對方做開導工作。
韋恩覺得麻煩,懶得管這些感情上的破事。
可是,現在他們是合作夥伴,風的狀態受到影響,會嚴重影響到韋恩的工作,而且,關鍵時候,韋恩還要靠風來保護,他不希望自己的“高級保鏢”出問題。
所以,韋恩最終還是努力地耐下性子,雙手抱臂,在風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來,然後說:
“風,Ed 都死了八年了,他的骨灰都快消散了,彆再想他了。”
風緩緩搖頭,“如果,Ed 沒有死呢?”
韋恩眉頭皺在一起,覺得他們在討論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假設。
當年梵德.愛德華死亡的時候,鬨得沸沸揚揚,韋恩雖然沒有處於那次事件的漩渦中心,可是愛德華的葬禮,他還是去了的。
“Ed 到底死沒死,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你更清楚的了吧?”
韋恩反問風。
愛德華的案子結案之後,屍體被送還給梵德家,那之後,風就一步不離地,始終守在他的屍體旁,直到屍體被送進火葬場的焚化爐。
這中間,整整三天三夜,風像個瘋子一般,死死抱住愛德華的屍體,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隻是躺在冰冷的棺木上,雙臂環住愛德華,像他活著時那樣,和他緊緊相擁。
是啊,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隻蟲,能比風更確信愛德華的死亡。
因為那個時候,但凡愛德華還有一絲活著的跡象,風都不會願意放手。
風到現在,仍舊記得愛德華那因為體內的爆炸,而變得四分五裂的身體,被強行縫合起來的樣子,還有,那冰涼的皮膚,從柔軟逐漸變得僵硬的過程……
愛德華死了,死得很透徹,死了……八年了。
可是,風的腦海中,回想著剛才商九安坐在沙發裡玩火機的模樣,原本已經如死灰般的心,便又複燃起來,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死者複生,或者……借屍還魂,又或者……奪舍?”
聽到風的話越來越離譜,韋恩最後一點耐心也用光了,他歎口氣,然後說:
“風,不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這沒意義,這麼多年了,愛德華的事早過去了,隻有你還沉溺在裡頭,這對你沒好處。
“你應該是累了,先去洗洗睡吧,睡一覺,明天睡到自然醒,起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風的目光仍舊有些呆滯,他轉過頭,看向韋恩,點了點頭,然後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走進自己的套房,把房門鎖上。
他沒有洗漱,也沒有休息,而是坐在床上,利用自己的特使兵團團長的權限,進入龍芯區公安局的係統中,把一切有關商九安的資料,全部調出來……
*
另一邊,鬨市區某家酒店的頂層客房裡,嵐望舒和容玉煙通完電話,輕輕推開萊格斯的房門,正要和他說什麼,卻發現萊格斯已經蒙著頭,呼呼大睡起來。
嵐望舒無奈地笑著搖頭,隻好退回自己房間裡去,重新上好藥,小心翼翼地擦洗好身體,從行李箱裡把白色長毛兔玩偶拿出來,抱在懷裡,然後,在兔子額頭上輕輕親吻。
吻落下的那一刻,不知為何,嵐望舒仿佛感覺到胸前的兔子的身體似乎是極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嵐望舒微微一怔,沒太在意,隻低聲說:
“晚安,舅舅。”
第二天,睡到接近午時,嵐望舒才幽幽轉醒,起床發現萊格斯還在睡,沒打擾他,走去客廳叫了客房的午餐。
待到萊格斯起床洗漱完,午餐已經都送上來了,他興匆匆去到餐桌邊,在嵐望舒身旁坐下以後,問:
“舒哥,我們後麵怎麼辦?”
嵐望舒一邊吃飯,一邊從手環裡,把之前乾將發送給他的那個格鬥賽的報名頁麵調出來,
“去參加這個機甲格鬥賽。”
嵐望舒把之前從乾將那裡拿到的信息,事無巨細,全部向萊格斯分享一遍。
萊格斯聽完,眉頭皺成個很深的“川”字,“你的身份暴露了,還能用乾將給的這個邀請名額去參賽嗎?”
嵐望舒點頭,“我看過了,他隻是給了我報名權限,但具體報名信息,還沒有填寫。
“萊格斯,用你的信息,去參賽吧。”
萊格斯聽完,雙眼放光,“我去,真的沒問題嗎?”
首都星已經很少能接觸到真正能用的機甲了,可以摸到,甚至駕駛機甲,對萊格斯這樣的年輕雄蟲來說,實在是有著不小的誘惑力。
可是,喜歡歸喜歡,轉念一想,萊格斯又覺得不太合適,“我精神力等級,隻有 B+ 啊……”
萊格斯一向對自己的精神力等級都是很有自信的,這個等級在貧民裡絕對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了,可是,能被師夷派選中,推薦去參加格鬥賽的蟲,那都是有希望能進廢墟的,精神力等級,絕對都不會太低。
這樣的話,萊格斯這個等級,肯定就不夠用了。
想到這裡,萊格斯不免垂頭喪氣,
“以我的能力,要奪冠,恐怕幾乎不可能。
“如果拿不到金鑰匙,咱們去參賽就完全沒有意義了。”
嵐望舒這時輕笑搖頭,眼底寫滿的,儘是來自一位絕對強者的自信:
“沒關係,我會以親屬的身份,陪你過去。
“有我在,肯定能奪冠。”
第78章
嵐望舒從垃圾填埋場回到落腳的酒店後不久, 就在特使團的加密群裡告知風和韋恩,自己的身份暴露,並且順勢安排他們兩個, 儘快以特使的名義, 對乾將的幾個窩點進行圍剿。
[圍剿的時候, 動靜儘可能大一些,範圍越廣越好,目的不是真的清除師夷派兵器幫的勢力,而是拖住乾將的手腳, 讓他無暇他顧]
這是當時嵐望舒在群裡發送的原話。
嵐望舒的目的很明確——
他的身份暴露了,乾將知道自己的信息被騙,還被耍得團團轉, 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如果乾將出動整個兵器幫的蟲全城搜索嵐望舒的下落,那嵐望舒接下來的行動,恐怕會變得寸步難行。
嵐望舒需要借助特使團的明線上的兵力, 為自己打掩護, 確保自己不被|乾|將的勢力束手束腳。
韋恩和風昨天緊急召開會議,就是在討論兵力部署的問題,原本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然而,睡了一覺起來,風卻因為前一晚遇到商九安的事,出了問題。
韋恩按照原本計劃好的時間,一大早起床,去敲隔壁風的房門, 卻發現風還穿著前一晚的衣裳,坐在床上, 麵前儘是有關商九安的資料,還有八年前愛德華的那件案子的資料。
看著風那蒼白的臉色和眼下的青黑,韋恩眉頭皺成個很深的“川”字,
“你一晚上沒睡?”
風將視線從麵前層層疊疊的懸浮屏幕上挪開,看向韋恩,“找不到破綻……如果 Ed 的肉|身,真的確認死亡了,他到底是怎麼奪舍到商九安的身上來的?”
聽到“肉|身”和“奪舍”這種字眼,韋恩原本就不好的脾氣,變得越發火爆了,他跑兩步衝上前去,一揮手將風麵前的屏幕全部關閉,怒目瞪著對方,高聲訓斥:
“風,你清醒一點!
“Ed 已經死了!死了!
“什麼肉身,什麼奪舍,他又不是神仙!
“他的身體死了,那意識自然也就跟著沒了,沒了!
“就因為那個什麼商警官的一個動作,你就這樣發瘋,像什麼話!
“會玩火機的蟲,這世上有千千萬萬,有什麼稀奇,他跟 Ed 沒有任何關係,不要再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韋恩的話,一句一句,刺在風的心裡,他看向韋恩,目光說不出地冷冽。
韋恩被看得心中一顫,氣勢弱下去,但瞥一眼時間,發現離他們出發的時間已經很近了,還是忍不住小聲辯駁:
“再不出發,耽誤了我哥的任務——”
“——我去洗漱。”
這時,風開口打斷他。
他用力閉了閉眼,將自己那些想法,全部努力地壓下去。
要控製住乾將的勢力,韋恩這樣沒經過曆練的年輕皇子,肯定搞不定,風必須全程指揮,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他就是再如何想要查探商九安的身份,也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問題,而做出損害嵐望舒的安全的行為。
想到這裡,風恢複了平時的平靜神色,撐著手臂,從床上緩緩走下來,“十分鐘後出發。”
*
乾將的私宅,寬敞的臥室裡,曖昧的氣息,夾雜著草莓的甜膩味道,和鐵鏽的刺鼻味道,不斷在房間裡蒸騰著。
那氣味,仿佛一枚鏽跡斑斑的螺絲釘,不斷地用力戳刺進一顆鮮嫩的草莓裡,將那草莓搗爛,汁水溢滿地。
知道了自己想要收買的那隻雄蟲,非但是特使團成員,而且還是皇子之後,乾將便被深深的不安和恐懼籠罩住,他無法入眠,便隻能變本加厲地折騰草莓。
一整晚過去,此時天色大亮,乾將還是絲毫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草莓雙眼緊閉,看起來已經快要失去意識,隻是偶爾漏出的幾聲喘息,還有蜷起來又鬆開的腳趾,暗示著他還沒有徹底暈厥。
手環上傳來電話的振動聲。
看到是湛盧打來的,乾將冷著臉停下動作,走去陽台,點了接通。
“你在四時酒店還有零度酒吧附近駐守的所有飛行器,全部出動了?”
湛盧開門見山地說。
“是,”乾將道,“不是說讓我想辦法找到那隻雄蟲,然後盯緊了。”
湛盧歎息出聲,“彆跟我玩文字遊戲了,乾將,你已經捅了這麼大的婁子了,想活命,不想後半輩子都蹲大獄,就趕緊消停吧。
“我讓你想辦法盯住對方,不是讓你動用武力,你把所有輸出型飛行器都動用了,是什麼意思?
“對方是皇子,有第四憲章保護,不要說你下麵那幾個兵了,就是整個西北軍出動,都未必拿得下他。
“你這樣,隻會把我們整個兵器幫都賠進去!”
聽到湛盧的話,乾將沉默片刻,然後冷哼一聲,
“湛盧,是不是在首都星的白領生活,挫了你的銳氣,讓你變得膽小怕事了?”
湛盧的聲音變得很沉,“乾將,大老板說過,絕不對皇室動手,你忘了嗎?”
“我沒忘,”乾將微微仰起頭,“可大皇子,難道不是因為我們師夷派的增強器,才死的嗎?”
“那是個意外。”
“哼,”乾將冷笑,“真的嗎?”
“乾將,不要挑戰大老板的權威。PTG 之所以能夠存在這麼久,就是因為我們和亞特蘭最高統治階級之間達成了共識。
“如果因為你一個蟲,破壞了這個共識,最終導致西北軍和星際軍全力出擊,清繳和鎮壓我們的勢力,那我們是沒有還擊能力的。
“你如果繼續一意孤行,我隻能動用非常手段了。”
乾將到這時,才收斂了囂張氣焰,“你想怎樣?”
湛盧淡聲說:“你的位子,是我給的,十五分鐘之內,把你出動的所有輸出型飛行器,全部召回,否則,這十五分鐘,會是你留在兵器幫的最後一段時間。”
如果被逐出兵器幫,乾將麵對的,不僅僅是失去特權,他現在擁有的一切,房子,車子,雌蟲,金錢,全部都會被收回,甚至,沒有兵器幫的庇護,他可能連小命都保不住。
乾將萬萬沒有料到,他身為二號頭目,竟然會有被逐出兵器幫的一天。
到這一刻,他才終於怕了。
“好,我現在就去辦。”
乾將聲音有些嘶啞,短短幾秒鐘過去,聲音竟是變得十分萎靡。
掛斷電話之前,湛盧又叫住他,問:“你是不是擅自把草莓□□起來了?”
這一次,乾將變得不耐煩起來:“怎麼,管我怎麼出兵,現在連我怎麼出* 也要管了?”
聽著乾將那粗俗的話,湛盧捏著鼻梁,感到心累,他才懶得管乾將這些私生活上的爛攤子,隻是隨口提醒:“你自己悠著點,彆再弄出大亂子了。”
“知道,我有分寸。”
乾將說著,邁步回到臥室。
他先在床邊靜靜站了一會,看起來,床上那隻雙手被鐐銬束縛在床頭的雌蟲,已經徹底暈過去了。
乾將冷哼一聲,轉身走去房間角落,開始依次下達收兵的命令。
而就在他沒有注意到的床頭,此時,雙眼緊閉的草莓,正從指縫之間,調出一張小小的透明薄膜,那張薄膜上,是他從自己胸口,悄悄拓出來的,乾將的指紋。
指紋進入他手腕處電子鐐銬的掃描通道,驗證通過的綠光一閃。
哢嚓一聲,鐐銬解開了。
*
另一邊,酒店的頂層客房裡,聽到嵐望舒講出“有我在”那句話,萊格斯嘿嘿笑起來。
他是不懷疑自己舒哥那仿佛汪洋大海一般深不見底的精神力等級的,可是,這次他要參加的比賽,情況實在有些特殊,讓萊格斯不免擔心。
“舒哥,你看到那上麵的介紹了吧,為了保證比賽的公平公正,防止選手用外援,所以,這次賽事舉辦方提供的機甲,都是沒有星源網絡覆蓋的。
“也就是說,你可能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站在我背後,幫我調動處於星源網絡覆蓋中的物品來完成戰鬥了。”
“沒關係,”嵐望舒卻淡定說,“有沒有星源網絡覆蓋,我都能幫你。”
萊格斯認真看著嵐望舒的雙眼。
他是知道他舒哥有能力擺脫星源網絡的限製,可以直接操控手邊的一切物體的。
之前在學校,嵐望舒遇到刺殺那次,萊格斯就在現場看到了。
萊格斯確信,他舒哥,是整個亞特蘭帝國,目前活著的,唯一一隻,可以靠精神力,操控萬物的蟲。
可是,萊格斯跟嵐望舒混了挺久了,朝夕相處,他確信,嵐望舒的控製範圍,是有限的,大概在三到五米的距離之間。
超過這個距離的物體,嵐望舒就無能為力了。
“舒哥,”萊格斯講出自己的顧慮,“家屬所在的觀眾席,離我們擂台,至少有十米的距離,這個距離,恐怕……臥槽!”
萊格斯的話講到一半,換成了一句驚呼。
因為他看到,嵐望舒抬起手,掌心朝著落地窗外,對準天空的某個方向。
然後,他手指收攏。
正從天邊飛過的一隻隼,就那麼不偏不倚,撞進了他的掌心裡。
那隼實在太大,雙翅伸展開,比萊格斯的雙臂都長。
那寬大的翅膀用力撲騰著,險些把他們桌上的餐具全部掃落下來。
嵐望舒不想傷著那隼,被迫轉動手臂,朝外輕輕一送,又將它從落地窗送出去。
萊格斯瞪大了一雙眼,看向窗外,隼的身影消失的方向,許久之後才轉回頭,不可思議地看向嵐望舒,咽了咽口水,
“舒哥,剛才那個距離,足有五十米了……你……你怎麼突然進化了?!”
嵐望舒輕笑,將手臂上落下的羽毛清理乾淨,“掙脫那精神力屏蔽項圈的時候,有的突破。”
他可以確定,現在自己對所有物品的控製範圍,比原來要大了很多,但極限在哪,暫時還不好確定。
或許是百米,或許,還要更遠。
萊格斯朝嵐望舒豎起大拇指,“牛|逼!”
有了嵐望舒的定心丸,萊格斯不再擔心比賽的事,開始用力乾飯。
填飽了肚子,萊格斯想起另一茬:
“金鑰匙,咱們十拿九穩了。
“可是,進入廢墟的那個艙門,我們怎麼找到呢?”
嵐望舒的身份暴露,他們現在,肯定是不可能指望再從|乾將那裡問到艙門的位置了。
“乾將那條路走不通,就找其他突破口。”
嵐望舒胸有成竹地抬起手環,調出一張電子名片。
那張名片上,一隻長相漂亮,身材火辣的雌蟲,穿著寬鬆的粉色毛衣和緊身褲,正不斷地搔首弄姿。
在那雌蟲的身邊,跳動著他的名字——[草莓]。
第79章
其實嵐望舒至今仍舊不知道這隻叫草莓的雌蟲的真實身份。
可是乾將這樣一隻輕易不露麵的蟲, 在床伴的選擇上,必定也是極為挑剔的,而他既然會在見嵐望舒的前一刻, 還在和草莓滾床單, 那麼草莓在師夷派的身份, 就絕對不簡單。
而草莓和嵐望舒他們,是一起從零度酒吧被帶去龍芯區公安局的,甚至他就是刀疤鬨事的根源,有這樣一隻蟲在自己床上, 乾將應該可以輕易拿到有關刀疤的第一手資料才對。
可是,刀疤被審訊的時候,兵器幫對他的處理, 卻顯得有些滯後。
還有,嵐望舒被帶上酒店頂層套房時,乾將話裡話外聽起來, 對零度酒吧現場的情況, 隻是有一個粗略的了解,否則也不會那麼輕易就相信了嵐望舒的說辭。
這幾點結合起來,嵐望舒可以確信, 草莓在兵器幫,是有頭有臉的蟲,甚至,他的身份應該很高。
而他和乾將,拋開床上關係不談,在床下, 應該是非常疏遠,甚至是處於對立麵的。所以他才會將自己掌握的信息死死捂住, 絲毫沒有向乾將透露。
有了這個推論,嵐望舒篤定,這隻代號草莓的雌蟲,就是他要找的另一個突破口了。
所以,他偽裝成嫖客的身份,給草莓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那晚從零度酒吧出來,梧桐樹下,你的身影,久久揮之不去,有興趣出來喝一杯嗎?]
萊格斯瞥一眼嵐望舒發出去的消息,笑得意味深長,“大哥,你好騷啊。”
嵐望舒低笑不語。
發這麼騷氣的一條消息過去,是為了不引起懷疑,同時,也為了讓草莓可以鎖定嵐望舒的身份——
零度酒吧門前是沒有梧桐樹的,那棵梧桐樹,在龍芯區拘留所的院門外。
從零度酒吧,再到拘留所門外,很容易,就能聯想到嵐望舒。
不過,消息發出去,等了一陣,對麵卻並沒有答複。
嵐望舒也不急於一時,對方如果真的有意聯係,早晚會回複他的。
把聊天框收起來,嵐望舒很快回到報名工作中去。
萊格斯已經在報名界麵上,把自己的信息全部錄入了,剛完成麵部和指紋的錄入,進入最後的芯片驗證環節。
萊格斯正要抬起手環,把芯片信息錄入進去,這時,嵐望舒卻抬手,攔住他,
“等一下。”
萊格斯茫然轉頭,看向嵐望舒。
嵐望舒不緊不慢地說:“把你的芯片拆下來。”
萊格斯不知道嵐望舒要做什麼,但他無條件服從大哥的安排,很快把手環裡的身份芯片拆下來,交給嵐望舒。
身份芯片裡,有每隻蟲對應的,唯一的序列碼。
有了這串序列碼,如果是普通公民,通過公安局或者政府的戶籍查詢係統,可以查到每隻蟲的具體的身份信息,如果是王公貴族,則查詢結果,隻有[貴族]兩個字。
想要進一步查到貴族的詳細身份信息,也要借助軍部或者內閣,這種國家最高級彆的係統。
所以,哪怕這場格鬥賽的主辦方和當地政府合作,拿到了身份信息的查詢權限,萊格斯和嵐望舒的身份芯片,對應的,也是同一條查詢結果——[貴族]。
因為這個原因,嵐望舒手指在空中輕輕一撥,熟練地靠精神力,將自己的芯片,轉移到萊格斯的手環中,又將萊格斯的芯片,換到自己的手環裡。
擁有皇子的專屬權限的芯片,被摘離嵐望舒的手環的那一刻,立即有刺眼的紅色警示語彈出來,第四憲章進入即將被觸發的狀態。
嵐望舒頃刻便用精神力撤回了第四憲章的激發態。
這一係列動作,嵐望舒做得行雲流水,從萊格斯的芯片被取出來,到雙方交換芯片,總共隻用了不到兩秒鐘時間。
萊格斯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隻呆愣愣地盯著自己的手環,就聽嵐望舒說:
“可以了,從現在開始,執行特使任務期間,你都用我的芯片。”
萊格斯垂著眼,看向自己手環界麵上,那正紅色的底色,燙金的字體寫的一排消息——
[皇子身份生效中,您處於第四憲章保護狀態下,亞特蘭星鏈,將持續為您保駕護航]
到這一刻,萊格斯的腦子才終於重新開始轉動,待他回過神來,意識到嵐望舒做了什麼,嚇得騰一下從椅子上挑起來,抬急切地說:
“不不!不行不行!舒哥,這是你保命的東西,給了我,你如果遇到危險怎麼辦?
“這太冒險了,我不能拿這個,還給你,還給你……”
萊格斯說著,抬手用力去摳自己手環上的芯片,就在芯片外麵覆蓋的保護罩快要鬆動的時候,就見屏幕上的紅色警示語彈出來——
[檢測到芯片摘除或破壞行為,第四憲章即將生效,請確認,是否即時生效?]
萊格斯嚇得臉都白了,慌張把芯片的保護罩按回去,高聲喊:
“取消!取消!趕緊取消!”
屏幕上刺目的紅色光芒很快顯示,換成綠色的[已成功取消生效]的字眼。
萊格斯麵無血色地抬頭看向嵐望舒,對上的,卻是嵐望舒那張平靜又溫和的笑臉。
萊格斯急得整張臉都皺到一起去,聲音都打顫:
“大哥,彆玩我了,第四憲章是給皇子用的,我真的不能拿。
“如果因為給我用了,導致你遇害……呸呸呸……那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原諒自己了。”
嵐望舒抬起手,按住萊格斯緊緊攥住手環的那隻手,
“萊格斯,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哥,那就收下吧。”
萊格斯的精神力等級,始終是嵐望舒的一塊心病,所以前幾天的任務,嵐望舒儘可能地安排萊格斯做一些遠離危險的事。
可是這一次,嵐望舒的身份暴露了,格鬥賽隻能讓萊格斯去參加。
哪怕在擂台上,嵐望舒可以站在觀眾席幫助萊格斯,可去了後台,還有休息室,還有訓練場,那些嵐望舒沒辦法跟去的地方,萊格斯要怎麼自保?
“我說過,我隻有你這一個兄弟。”
嵐望舒聲音很輕,語氣卻誠摯。
他有很多血緣關係上的兄弟,也有風這樣忠實可靠的夥伴,但隻有萊格斯,是他心底認定的兄弟,可是偏偏,這個兄弟,精神力等級不夠高。
仿佛一個木桶上,那一塊短板,常常讓嵐望舒憂心。
要補足這個短板,嵐望舒現在能想到的,隻有這一個最保險的辦法。
“收下吧,”嵐望舒說,“就當幫我一個忙,讓我能安心,好嗎?”
分明是把自己的保命芯片送給萊格斯,這種事,卻被嵐望舒用帶著請求的誠懇語氣講出來,讓萊格斯根本沒辦法拒絕。
怕萊格斯有心理負擔,嵐望舒這時笑起來,帶著戲謔的語氣說:
“你舒哥我,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精神海。整個亞特蘭,哪怕是國王陛下,我都不放在眼裡的,有沒有那張芯片,我都絕對不可能有事的。
“你在怕什麼啊,萊格斯,不會是對你舒哥的精神力沒信心吧?”
萊格斯跟著嵐望舒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滑下來。
萊格斯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腕上,那小小一片金屬,像是有千斤重,落在他心上。
*
地下機甲格鬥場的現場報到處,在兩天後正式開啟。
完成報名的選手,需要在報到處正式登記,選擇各自的機甲,然後進入提前安排好的休息處住一晚,進行違|禁|藥|物檢測,簡單的訓練及測試,從而為第二天的正式比賽做好準備。
萊格斯順利在登記處完成參賽選手身份錄入。
嵐望舒以家屬身份,陪著他一起進入機甲倉庫,進行機甲的挑選。
走入倉庫,迎麵就看到一整排線條流暢,帶著漂亮的金屬光澤,造型各異的小型機甲。
在亞特蘭,隨著星艦和無人機技術的飛速發展,軍用機甲因為機動性太差,加上機甲師的培養成本太高,而逐漸被淘汰。
最終,現役大型機甲幾乎在整個亞特蘭星群消失,而中型和小型機甲,則淪落為現在這樣的地下格鬥場的玩|物,供一些在違法邊緣試探的蟲,娛樂消遣。
所以,不光是嵐望舒這個剛從地球回來的蟲,就是萊格斯,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真正能開的機甲。
萊格斯把那一整排機甲從頭到尾看一遍,視線鎖定正中間的一套銀白色的機甲,雙眼放光:
“那套銀色的!那套肯定最牛逼!”
“嗤。”
這時,耳邊傳來一聲嗤笑,“廢話!那是銀色閃電!當然牛逼了,還要你說!”
萊格斯沒理會旁邊蟲的嘲諷,對嵐望舒興奮地說:“我們就要那一套了。”
“蠢貨!”剛才出言嘲諷的雌蟲,這時再次開口,“沒看規則嗎,選手要抽盲盒來決定用哪套機甲,你有的選嗎?”
萊格斯這才轉頭看向那雌蟲,對方皮膚黝黑,臉上滿是曬出的棕色斑點,眼睛因為太小而眯縫起來,頭發剃得很短,幾乎能看到頭皮。
萊格斯打量對方的時候,對方也同樣在打量萊格斯。
那雌蟲眯起一雙小眼睛,視線從萊格斯臉上,轉到嵐望舒臉上去。
嵐望舒此時戴著帽子口罩,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臉。
不過這種地下格鬥場,不願意透露身份的蟲太多了,對麵並沒有因此而懷疑麵前兩隻蟲的身份。
隻是看到兩隻蟲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忍不住冷笑道:
“你精神力等級多少?能有 B 級嗎?怎麼今年格鬥賽,連垃圾都招募了?”
萊格斯氣得憋紅臉,想要上前理論,卻被嵐望舒抬手拉住了,
“彆跟他計較,先選機甲吧。”
萊格斯這才收住腳步。
這個節骨眼,確實不應該被挑釁兩句,就被對麵牽著鼻子走了,正事要緊。
想到這裡,萊格斯朝擺在那一排機甲正下方的那一排盲盒看過去。
那排盲盒裡,分彆裝著懸浮在空中的那一排機甲對應的右手手套。
機甲和機甲上拆下來的手套,並不處於星源網絡覆蓋中,所以暫時無法被精神力操控。
而那一排盲盒的包裝盒,卻是處於星源網絡覆蓋中的。
正方體的盲盒,從左到右,依次由金、銀、銅、鐵、木、紙製成,造型也隨著包裝材料的貴賤,而依次變得越來越簡陋。
選手們把那一排盲盒觀察一遍,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最右側,看起來最簡陋的那個紙盒。
一個選手眼疾手快,直接跑兩步衝上前去,就要去搶那看起來十分廉價的紙盒。
很快就有另外兩個選手衝上去,搶奪了那紙盒的精神力控製權。
按照規定,手套最先戴在哪名選手手上,那手套對應的機甲,就是明天格鬥賽他要使用的機甲。
所以,看中了那紙盒的幾名選手,很快便打成一團。
萊格斯心裡,也預判那最簡陋的紙盒裡,很可能就是銀色閃電的右手手套,可是看著麵前扭打在一起的幾隻蟲,想到自己的精神力等級,他又不敢貿然出手。
這時,就聽嵐望舒在他耳邊輕聲說:“選金色那盒。”
萊格斯轉頭,滿臉不解,“為什麼?”
嵐望舒:“金色傳說啊。”
萊格斯唇角有點抽搐。
嵐望舒看似正經地說:“你們都預判最簡陋的盲盒對應的是最牛逼的機甲,那主辦方,很可能就預判了你們的預判,然後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把最厲害的手套,放進最亮眼的盲盒裡。”
萊格斯撓了撓下巴,做沉思狀,“雖然是有些道理,可是……主辦方就不怕,我們會預判到他們會預判到我們的預判?”
嵐望舒:……
跟我擱這套娃呢?
他清了清喉嚨,決定不跟萊格斯繞彎子了,直接說:“我用精神力感覺到了,最左邊的金色盒子裡,放的就是銀色閃電的手套。”
萊格斯看向嵐望舒,極為信服地點點頭。
比賽用的機甲,並不在星源網絡覆蓋中,也並不處於 PTG 自行研發的局域網中,他們這些蟲,根本沒辦法用精神力感知到。
可是嵐望舒卻不一樣,他的精神力控製範圍,不受星源網絡的束縛。
想到這裡,萊格斯毫不猶豫地走到金色盒子邊上,將盒子打開,果然就看到那隻漂亮的銀色手套靜靜地躺在裡麵。
此時所有蟲都擠在木盒和紙盒周圍,根本沒有蟲注意到萊格斯這邊。
他趁著所有蟲不注意的時候,迅速將手套拿起來,套進自己的右手上。
指尖碰到手套中的壓力傳感器,金屬外殼上光芒一閃,預示著機甲已經接入局域網絡,可以在小範圍內接受精神力操控。
萊格斯興奮地抬起手,正要將銀色閃電機甲和自己的選手信息完成綁定,這時,那手套卻倏忽飛至空中,接著,調轉方向,落入旁邊另一隻蟲手中。
搶走手套的,正是剛才出言不遜的那隻剃著寸頭的黑皮雌蟲。
萊格斯見狀,急切地朝那雌蟲吼起來:
“你懂不懂規矩!那手套是我先拿到的!按照規定,就應該是我的!”
那雌蟲豎起一根手指,將手套頂在指尖把玩著,確信萊格斯這慫樣,精神力等級肯定不高,便也不急著戴上手套,而是不屑地仰起臉,道:
“你先拿到的?我怎麼沒看到?你們有誰看到他拿了嗎?”
那雌蟲原本在師夷派就是有些名氣的,這次參賽的選手,都認識他,也都有幾分忌憚,此時聽他這麼問,便跟著起哄:
“沒有,誰看到了?”
“明明是三叉戟先拿到的那手套。”
“就是!綠毛蟲,你懂不懂規矩啊!”
“不是我們本地的,也好意思來參加格鬥賽?趕緊滾出西北吧!”
而就在那些蟲高聲嘲笑謾罵的時候,那隻叫三叉戟的黑皮雌蟲麵前懸浮的手套,倏忽飛離他的指尖。
嗖——!
啪啪啪!
帶著尖細的呼嘯風聲,那手套帶出銀白的殘影,好似一道閃電般,從對麵的幾隻蟲的臉頰邊上繞行幾圈,然後穩穩落在了萊格斯手上。
對麵蟲的笑聲戛然而止,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耳邊傳來的清脆聲響,還有臉頰上火辣辣的痛,讓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那銀色手套給打了。
所有蟲都捂住臉,難以置信地看向萊格斯。
萊格斯看著已經穩穩戴在自己手上的那銀白的手套,很快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仰起臉,舉起那手套,問:
“現在,你們覺得,這手套到底歸誰?”
看著對麵那一群挑釁的蟲露出驚恐的表情,嵐望舒站在萊格斯身後,輕笑不語。
而此時,始終站在角落裡的一隻矮個子雌蟲,將嵐望舒的神情看在眼裡,微微眯起眼。
嵐望舒看著萊格斯抱著那套銀色閃電機甲,開心得像個孩子的樣子,確定萊格斯不會再被無端挑釁,便笑著和他道彆。
接下來,選手要單獨在主辦方安排的休息區住一晚,家屬不能進入選手休息區。
嵐望舒便獨自往酒店走去。
剛踏出格鬥場大門,一條來自[草莓]的消息彈出來——
[告訴我你的地址,我去找你]
嵐望舒勾起唇角,順手把自己住的酒店的地址,還有房門號和密碼都給了對方。
收起手環,他邁著輕快的步子,往酒店趕去。
而就在他從格鬥場離開的時候,那隻矮個子的雌蟲,便悄悄尾隨他而去。
那雌蟲一路不遠不近地跟著。
嵐望舒走到市區的某個酒店附近,突然調轉頭,竄進一條隱蔽的小巷子裡去。
那雌蟲沒有多想,跟著轉進小巷子裡,剛一走進去,便迎麵被嵐望舒堵住去路。
“跟蹤我做什麼?”嵐望舒沉聲問。
那雌蟲既然暴露了,便索性直接把話挑明:
“剛才,銀色閃電的那隻手套,是你控製的吧?”
嵐望舒沒回答,隻問:“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那雌蟲這時從腰間抽出一把軍刺來,點了點下巴,說:
“跟我打一架,我贏了,你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響頭,你贏了,我把水果幫的參賽資格讓給你。”
嵐望舒失笑搖頭。
原來是個武癡。
聽起來,真的要打,不管贏了輸了,他都是被占便宜的那個啊?
這種賠本買賣,嵐望舒自然是不想做的。
既然確認不是乾將那邊的蟲識破了他的身份,那嵐望舒便足以周旋,他回一句“抱歉沒空”,轉身就要離開。
可剛要抬腳,對麵卻是不由分說,舉起軍刺就往嵐望舒脖頸處戳過來。
對方的速度極快,精神力等級也相當高。
那出刀的速度,甚至和風都快要不相上下了。
嵐望舒堪堪躲過迎麵來的那一下攻擊,臉頰邊上已經見了血,心中暗罵麵前這倒黴孩子,也就是他運氣好,趕上嵐望舒把芯片給了萊格斯了,否則就剛才那一下,足夠觸發第四憲章生效了。
嵐望舒這邊毫無戰意,心裡還在不著調得想東想西。
可對麵那武癡,卻是一心想要跟嵐望舒分個高下的。
不待嵐望舒站穩,對麵已經握緊手中軍刺,朝著嵐望舒胸前左右橫著劃出幾個 Z 字,逼得嵐望舒連連退了幾步。
嵐望舒從來沒有接受過正經的訓練,這樣的近身格鬥,自然遠遠不是對方的對手。
過了兩招,意識到對麵是毫不保留地要傷到他,嵐望舒有些惱了,眉頭一擰,集中精神力,輕鬆將對麵繳械。
那軍刺在空中迅速調轉一百八十度,懸在嵐望舒掌心。
對麵的雌蟲一時怔住。
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可以瞬間將他繳械的對手,對麵的精神力……比他預想的還要高得多!
“我不想跟你打,”嵐望舒懶懶說,“不是不敢,是不想傷到你。
“你現在認輸,從我麵前消失,還來得及,否則,彆怪我手下無情。”
嵐望舒的語氣,還算真誠,可這樣一番話,聽在對麵雌蟲的耳朵裡,卻隻覺得是對自己無情的嘲諷和辱罵。
那雌蟲朝地上啐了一口,恨恨罵道:“操!要打就打!彆他媽的那麼多廢話!”
雌蟲說著,化拳為掌,直衝嵐望舒麵門而來,想要直接靠蠻力奪回自己的軍刺,再打嵐望舒一個措手不及。
論格鬥技巧,嵐望舒是打不過他的,無奈,隻能靠絕對的精神力壓製,讓那雌蟲住手。
嵐望舒沉下心,雙眼微微眯起來,開始調動起精神力,造成絕對的精神力壓製。
一瞬間,對麵雌蟲的四肢便開始發軟,濃重的恐懼籠罩住他,讓他變得寸步難行。
頃刻之間,那雌蟲的前胸後背便被汗濕了,渾身開始劇烈地顫抖,雙腿快要支撐不住,幾乎跪到地上去。
這時,一陣微風吹起,帶來一陣淡淡的雪鬆香氣。
香氣飄來的一瞬間,嵐望舒周身的氣場,瞬間弱下來。
他循著那香氣抬頭,一眼看到站在巷子口的那個熟悉的身影。
倏忽之間,他原本危險地眯起來的一雙眼,立即變得圓潤而清澈。
“舅舅……”
再沒有剛才那股盛氣淩人的模樣,此刻嵐望舒的語氣中,隻剩下驚訝,驚訝中,甚至還透出一絲絲乖巧。
嵐望舒根本沒料到容玉煙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他麵前。
容玉煙不是在首都星嗎?
容玉煙不遠萬裡趕來看他了?
電光火石之間,嵐望舒心底由詫異,轉為驚喜,驚喜,又轉為擔心——
容玉煙,剛才不會看到他毆打小朋友的場景了吧?
不管了,先演了再說。
想到這裡,嵐望舒頃刻間收斂了精神力,懸浮在他麵前的軍刺跌落地麵。
伴隨著軍刺掉落的脆響,傳來嵐望舒清澈的一聲:
“哎喲……”
第80章
對麵那隻挑釁的武癡雌蟲, 原本因為強大的精神力壓迫,而被迫雙手撐住膝蓋,艱難地維持著站立的姿勢。
可不知為何, 就在他渾身顫栗著, 眼看快要撐不住的時候, 周身那強大的精神力壓迫感,卻倏忽之間消散了。
雌蟲迷茫地抬起頭,就看到嵐望舒給他表演了一個瞬間變臉的技能。
雌蟲一時有點懵,沒明白這世上怎麼會有蟲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在兩幅麵孔之間自由切換的。
可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既然對方賣了破綻給他,他就必須儘可能捉住這破綻,力求將對方一舉拿下。
那雌蟲屏氣凝神, 看向掉落在眼前的軍刺,腳下一踩,縱身飛撲上前, 單手抓住軍刺, 同時另一隻腳朝前一邁,穩住身形的同時,刀刃朝著嵐望舒腹部猛地橫向劈去。
然而, 就在刀刃剛觸到嵐望舒腹部的衣服時,一股強大的拉扯力道從那軍刺上傳來。
那雌蟲尚且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手中的軍刺已然如泥鰍一般,從他掌心滑脫出來,速度之快,幾乎將他拇指都扯斷。
隻聽“啪”的一聲悶響, 前一秒還在那雌蟲麵前的軍刺,眨眼功夫, 已經飛至那雌蟲背後,朝著他脖頸處用力砸上去。
撲通一聲。
那雌蟲眼前一黑,應聲倒地,暈厥過去。
容玉煙和嵐望舒不同,除了強大的精神力,他還有純熟的對戰技巧,要對付那年輕的雌蟲,對容玉煙而言,隻需要一眨眼的功夫。
嵐望舒短暫地瞥一眼暈在地上的雌蟲,確定對方已經徹底被容玉煙打暈,他很快抬起頭,看向巷子口。
容玉煙沒有穿那身藏藍色的軍裝,而是換了一套深灰色的毛呢大衣,修長的版型,越發襯得他肩膀平直,身形挺拔。
銀色的長發被他束在腦後,或許是一路奔波,額前的頭發不再是一絲不苟地梳上去,而是垂落了幾縷在臉側。
發梢隨著微風飛揚起來,逆著光,被照得通透。
嵐望舒抬腳,邁步跨過暈在地上的雌蟲,三兩步奔到容玉煙麵前來,又在離容玉煙半步遠的地方,站定了。
他日思夜想的身影,如今出現在麵前,嵐望舒竟然有些莫名地情切,放在身側的手,朝前抬了抬,又放下了。
萬千情緒湧上心頭,那麼多想要說的話,到了嘴邊,卻一句也講不出口,最終隻垂著眼,喊一聲:
“舅舅……”
容玉煙輕應了聲,視線從小蟲微微垂著的眼眸,緩緩下移,落在小蟲的腹部。
那裡因為剛才那雌蟲的軍刺的襲擊,而撕裂了一道細小的裂縫。
容玉煙眉頭輕蹙,抬起手,指腹輕輕放在那裂縫邊緣的衣料上,問:
“傷到了嗎?”
容玉煙問題問到一半,怔住。
對麵的小蟲,直接撲上來,抬起雙臂,用力攬住容玉煙肩頭,將他緊緊抱住。
嵐望舒將臉埋在容玉煙肩頭那柔軟的毛呢布料上,鼻息之間,聞到容玉煙身上的塵土味道,還有淡淡的雪鬆香氣。
容玉煙被小蟲突然用力抱住,身體本能地繃緊了,雙手有些僵硬地放在兩側。
這時,就聽小蟲在他耳邊悶悶地說:“舅舅,你來看我了。”
容玉煙原本因為驚異而微微睜圓的一雙眼,逐漸彎起來,笑意爬滿眼角眉梢。
他繃直的腰身一點點軟下去,雙手從小蟲腋下伸過去,一隻手環抱住小蟲的腰,一隻手抬起來,輕輕揉了揉小蟲細軟的黑發,輕聲呢喃:
“怎麼瘦了這麼多。”
容玉煙說著,環在嵐望舒腰上的手來回揉了揉。
嵐望舒嘿嘿嘿地笑,慌張鬆開抱住容玉煙的手臂,從容玉煙身前退開了,捉住容玉煙的手腕,
“舅舅,彆揉了,好癢。”
容玉煙聞言,將手從小蟲腰上鬆開了,另一隻手緩緩抬起來,輕撫上小蟲臉頰。
容玉煙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漂亮臉蛋,靜靜看了一陣。
短短一周不見,小蟲原本白皙細膩的臉,就變得粗糙,雙頰曬成了暗紅色,眼看就要褪皮。
這麼嚴重的曬傷……分明就是沒有聽他的話,在外麵奔波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防護。
想到這裡,容玉煙眼中的笑意逐漸淡下來,可久彆重逢,責備的話,又講不出口,最終隻很輕地歎息出聲。
嵐望舒將容玉煙的神情看在眼裡,剛想開口說什麼,這時,不遠處傳來鳴笛聲和螺旋槳轉動聲。
幾架寫著[特]字的黑色飛行器,陸續在路邊的停機坪上降落,一行軍雌從飛行器上下來,快速朝著容玉煙和嵐望舒所在的巷子口趕過來。
那是嵐望舒剛才在路上知道自己被跟蹤以後,特意通過特使團的加密群,要求風和韋恩調派過來的軍雌。
因為要和嵐望舒這條暗線接觸,所以風特意調派了自己最親信的一批特使團軍雌前來執行本次出勤任務。
而風最親信的下屬,自然都是容玉煙在組建特使兵團的時候,特意從星際軍調撥過來的那一批軍雌。
所以,那批軍雌在迅速將巷子口包圍起來之後,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嵐望舒身邊,穿著一身便衣的容玉煙。
刻在軍雌骨子裡的服從性,讓他們尚未回神,便下意識朝容玉煙行了軍禮,高聲喊:
“將——”
一聲“將軍”喊到一半,容玉煙朝他們搖頭,眼神示意,這裡沒有上下級。
他是以探親的名義,來找嵐望舒的,不是來探查特使團任務執行情況的。
幾名軍雌立即領會精神,再不多看容玉煙一眼,轉而問嵐望舒:“閣下,裡麵那個,就是需要押送的嫌疑蟲?”
嵐望舒點頭,側身把路讓開。
幾名軍雌立即動作麻利地將那暈厥的雌蟲帶走,又迅速清理了現場。
目送特使團的飛行器離開,嵐望舒和容玉煙一起往酒店大廳走去。
路上,嵐望舒腳尖輕輕點在地上,每一根頭發絲上,都寫滿了開心和滿足,卻還是側過身,微微歪著頭,故作困惑的模樣,問容玉煙:
“舅舅,為什麼會突然過來,有緊急任務要執行嗎?”
問這問題的時候,嵐望舒的眉眼之間,儘是濃濃的笑意和得意神色,唇角簡直要飛到天上去。
容玉煙會那麼碰巧出現在巷子口,顯然是早早地就在酒店門前等著嵐望舒了。而且從他現在的衣著,還有剛才和星際軍的軍雌的交流來看,很明顯容玉煙並不想被認出自己上將的身份。
分明猜到容玉煙是專程過來看他,卻還要擺出一副懵懂的樣子,問出這樣的問題,無非就是想從容玉煙口中,聽到他親口承認罷了。
容玉煙將小蟲那點小心思看在眼裡,失笑搖頭,不介意滿足小蟲那點小小的虛榮心,
“不是,是專程來看看我家小蟲。”
說著,他抬起手,輕輕撫了撫嵐望舒頭頂。
嵐望舒笑容更盛,頭頂的兩根觸角恨不能都要豎起來搖晃了,
“舅舅,晚上就在這住下吧?萊格斯不在,那套房現在是空著的,就我們倆住。”
嵐望舒畢竟有任務在身,走的又是暗線,容玉煙並不想影響到他,所以過來之前,已經提前預訂了附近的酒店。
可是此時看著小蟲那高興到搖頭晃腦的模樣,拒絕的話,容玉煙又講不出口,最終隻點點頭,“好。”
乘坐電梯往頂層去的時候,嵐望舒問:“舅舅,這次過來住幾天?”又將容玉煙來回打量一遍,“怎麼沒帶行禮?”
容玉煙為了能提前看到小蟲,坐了換乘的航班,中途耽誤太久,隻能在龍首星住一晚,明天就要匆匆離開了。
可看著小蟲那滿臉期待的樣子,容玉煙隻好含糊其辭地說:“這次時間有點趕……”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頂層。
嵐望舒一麵領著容玉煙往自己的房門走,一麵擰著眉追問:“有多趕?三天?兩天?”
容玉煙正想著如何回答,這時,密碼鎖被打開了。
一眼看到客廳裡的景象,容玉煙怔住。
此時客廳正中央,寬敞的沙發裡,正躺著一隻長相出挑、身材火辣的雌蟲。
那雌蟲身上穿著一件棕色的寬鬆版型的睡袍。
這件睡袍,容玉煙認得。那是他親手為嵐望舒挑選的,因為覺得棕色和嵐望舒的黑發和琥珀色眼瞳,比較相稱。
而此時,那睡袍卻穿在一隻陌生的雌蟲身上,睡袍的腰帶隨意地係在雌蟲腰間,衣襟半敞著,雌蟲一條腿曲起來,睡袍下擺從他纖細的大腿上滑落下來。
雌蟲看起來剛洗完澡,頭發還濕著,發梢的水珠順著脖頸滑落。他身上布滿的曖|昧|痕|跡,在睡袍下若隱若現。
雌蟲原本正低著頭在看視頻,聽到門口的動靜,抬起頭來,笑著問:
“你回來了——”
問題問到一般,雌蟲看到門口站著的那身姿挺拔長相清俊的雌蟲,笑容立即僵住。
兩隻蟲就那麼對視片刻,然後——
砰!
房門被重重地關上了。
嵐望舒一隻手死死攥住門把手,身體堵在門前,麵色蒼白,神色慌張。
他心底罵了一萬句臟話,想不通自己怎麼就被容玉煙的突然出現給衝昏了頭腦,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他是為了任務才約草莓來的自己房間,可是,現在這種場麵下,講實話,是不是顯得太蒼白無力了?
沉默持續得越久,兩隻蟲之間尷尬的氛圍就越濃,嵐望舒就越發覺得自己百口莫辯。
眼看著,容玉煙那雙漂亮的眉頭,一點一點挑起來,看向嵐望舒的神情,變得意味深長。
嵐望舒舔了舔雙唇,艱難地開口:
“舅舅……你、你聽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