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惡鬼(1) 雨夜初見(2 / 2)

“不說彆人了,你這病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再過一兩年吧,或許會有根治的辦法。”

“你也真是倒黴,都不知道多少代的恩怨了,偏偏選中了你。”

“沒辦法,誰讓我身上流的是連家的血呢。”

兩個人又談了會兒話,才關了燈分彆睡了。

房間裡的窗戶都關起來了,但不知道哪裡吹來了一陣風,讓窗簾悠悠晃晃地擺動起來。不過連生房裡的窗簾有很多層,外麵樹枝的影子根本就透不進來。

規兩原本的房間裡,電燈閃爍了就熄滅了,緊閉的玻璃窗上被雨打著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窗簾也被風吹動起來,晃晃悠悠間,露出了一條狹窄的縫隙。一隻眼睛透過這道縫隙,一直在朝房間裡無聲地看著。

第二天,規兩跟連生醒來的時候,青澄山的雨已經停了,還是一個難得的晴天。

規兩的精神不太好,他後半夜又被吵醒了。說來也奇怪,連生的房間明明裝了隔音,他還是一直聽見下雨聲,跟連生說了以後,對方檢查了一下,原來是有一扇單獨開的小窗戶沒關好。

“你們家當初怎麼選了這麼個地方養病啊,我要是你,早就神經衰弱了。”

規兩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往樓下走,經過樓梯的時候,發現地上竟然堆了一灘水。因為鋪了紅色的地毯,乍一看就像是一灘血似的。

“這裡怎麼有水啊?”

“先生,不好意思,我剛才拖地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水,還沒來得及擦。”阿姨走了過來,她剛才下樓就是去拿拖把的。

“沒關係,拖乾淨就行。”

連生脾氣很好,也從來不會因為打掃阿姨犯的一些錯誤而生氣。

不過他就是性子太好了,那些人仗著這一點漸漸不太儘心,連家人在察覺到以後,就會將這些人第一時間換掉。規兩看了眼那名阿姨,同樣跟他上回來見的人不是同一個。

他也沒有放在心上,跟著連生一起下去吃了早飯。

連生昨晚勸過他了,加上規兩對這裡的環境實在不能適應,所以吃過早飯後,規兩就又回去了。

等他離開,坐落在半山腰中的連家堡更加寂靜了。隻有連生跟打掃阿姨兩個人。

樓梯旁的水已經被拖乾淨了,阿姨除了在連生需要的時候,一直都待在自己的房間沒有出來,安靜得好像這裡隻有連生一個人。

他又坐到了昨天的陽台上,靜靜地看著外麵的風景。

一夜過去,樹上的葉子似乎都落了許多。

另一邊,規兩回家不久,規尚濤也回來了。他對於規兩昨天跑出去住了一夜的事情心知肚明。

“你又去連家了?”

規兩翹著二郎腿,存心氣他老子。

“沒有,我去了連家堡。”

“你怎麼又去那個地方,不是跟你說了少和連生來往嗎?既然那麼喜歡連家堡,你今天還跑回來乾嘛?”

每次都是這樣,隻要他一提連家堡,規尚濤就尤其生氣。

“要不是連生勸我,還有那裡老是下雨煩死了,你以為我願意回來啊?”

“不說了,昨天房間忘了關窗,雨聲一直響到天亮,吵得我都沒睡好,回房間補覺了。”

“我看你是在他身邊都待糊塗了,整個江市的雨昨天半夜就停了。”

“你住在那裡我住在那裡啊?難道我耳朵聾了嗎?”

規兩覺得他爸就是想跟他吵架,但他實在太累了。先前還不覺得,回家後整個人越來越困。

他也沒有再管規尚濤,躺到床上就立刻閉上了眼睛。睡得朦朦朧朧的時候他想,好像自己為數不多幾次到連家堡回來,都這麼累,誰讓那裡的樹實在太多了,風吹得一刻都停不下來,他每次都是睡不好覺。

青澄山自從放晴以後,就一直沒有再下過雨。

連生的臉色也漸漸恢複了正常,跟家裡通過電話後,就有人過來接他離開了。

青澄山的路又長又繞,連城看著車窗外,有一瞬間天光也變暗了一點,隨著駛向公路,視野漸漸開闊,天光也恢複了正常。

連家跟連家堡之間的距離很遠,車子開了差不多幾個小時才到。

一到家,連誌淮和張怡就過來好好打量了他,張怡更是滿臉心疼。

“在那裡怎麼樣,晚上還吵嗎?”

“還好,爸,媽,這次的阿姨挺好的,就彆換了吧。”

“你不想換就不換,要不是之前那些人不聽話,我也不會……”連誌淮似乎覺得提起那些人有辱自己的身份,很快就不說了,話題轉向了連生公司最近的發展,一家人和樂融融。

吃過晚飯,連生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他在家裡的房間跟在連家堡的房間陳設十分相同,規兩以前還覺得他有強迫症,連一支鋼筆擺放的位置都要一模一樣。對此,連生隻是一笑置之,並沒有說什麼。

江市仍舊在多雨的季節裡,半夜裡,又開始下起了雨。

但是這裡跟青澄山不同,哪怕雨下得再大,也不會發出那種洶湧咆哮的嘶叫聲。連生這一覺睡到了天亮,他在連家堡養病有一段時間了,公司堆了許多事要處理,醒來後就沒有再耽擱,讓司機直接到公司去了。

公司上下對於這位年輕有為的老板都十分喜歡,又聽說他身體不太好,每年都要休養一段時間,心中總是帶了一些憐愛之情。

連生回到辦公室,秘書就將要處理的文件抱了過來。

“底下能拿主意的按照您的要求,我就讓他們自己拿主意了,這些是不能拿主意的,要您親自過目。”

“我知道了,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文件按照輕重緩急被分成了好幾摞,連生的秘書辦事效率一直都這麼高。

他在辦公室裡一直待到了天黑,期間發現某個產品上的公司logo印錯了,罕見地發了一通脾氣。公司的logo是連生讓人專門設計的,跟連家那邊的標誌差不多,但又有所區彆,寓意從連家傳承而來,卻又煥發出另一種新生,連生一直都很重視。

那位經理發現印錯了後,也是大驚失色,一個勁地請求連生的原諒,表示回頭自己一定會親自到廠裡盯著,這回是新來的人粗心大意,才會弄錯了。

連生沉著臉一直沒有開口,那位經理心驚膽戰得汗水直流。

終於聽到連生說“下次注意”,才鬆了一口氣。出去辦公室後,腿軟得差點摔倒。

他慌慌張張就回去了自己的辦公室,將負責這個項目的員工喊來罵了一頓。

“你自己看看自己乾的事?要不是老板發現了,以後到了市麵上不知道被同業笑成什麼樣子,說我們連自己家的logo都能印錯。”

“不對啊,產品做好以後我還專門檢查過一遍,沒有看到哪裡出錯。”

那名員工也很委屈,經理將這個項目交給他以後,他一直都是事事親為,忙前忙後,哪裡想到在關鍵地方竟然出了這麼大紕漏。說著拿起了經理手中的樣本,又仔細看了一回。

“經理,你看,跟你手邊這個文創周邊是不是一模一樣的?”

公司內部的文具都是自家生產的,上麵也都印有相關標誌。

員工將兩者放在一起比對了一下,分明就是沒有區彆的。連經理都愣住了,拿過來同樣看了半天。

“這裡,你看,這個捺錯了,一個是往上勾了一點,一個沒有勾。”

就連他這個公司裡的老人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經理語氣放緩了一點,讓員工以後多注意一點。

“經理,咱們這個標誌是什麼意思啊,我在官網上也沒有找到。”

一般公司的logo都是有一定寓意的,但無論是連家還是他們公司,好像隻是憑空畫了出來。

要不是負責產品校對,員工也不可能會注意到。

“我也不知道,以前有人問過老板,但老板沒說。”

logo印錯,這批產品算是全部廢了,那名員工不久就垂頭喪氣地離開了公司,去工廠跟項目負責人當麵溝通。

晚上八點,公司裡的人差不多都走完了,連生還在辦公室。要不是張怡打來電話讓他回家,他還打算再熬一會兒。

連生捏了捏鼻梁,讓秘書將剩餘的幾份文件帶著,打算回家後繼續看。見玻璃窗上又掛了水珠,聲音淡淡地道:“又下雨了。”

“是啊,從晚飯後開始下起來的,也不奇怪,江市這時候從來都是泡在水裡的。”

春天原本是極美好的季節,但對於江市的人來說,永遠都是跟下雨有關。

他們都已經習慣了,出門就算不帶手機,也一定要帶把傘。

秘書跟連生一起下了電梯,跟司機一起坐在了前麵。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一開始還能看到車窗外的景象,後麵連路燈都變成了一團模糊的光。擋風玻璃上的雨刷器刮個不停,也隻能勉強看到前麵的路。

“開慢一點吧,雨太大了,晚一點回去也不要緊。”連生看著有往暴雨方向發展的天氣,跟司機說道。

車子的速度很快就降了下來,路上隻有這一輛車子,黑漆漆的,仿佛要被慢慢吞噬掉。

司機開了一段路,咦了一聲。

“怎麼了?”

“先生,地上好像有人,看不清楚。”

這段路是他們的必經路,有些狹窄,車子繞不過去。

司機不能確定前麵黑乎乎的一團究竟是不是人,謹慎地將車子停了下來。

“我下去看一眼,先生稍等。”

“嗯。”

司機拿了把傘,一出車子,黃豆般大的雨滴劈裡啪啦從四麵八方打到了他的身上。傘隻能讓他的頭部不至於被雨淋到,其餘地方在下去的瞬間就濕透了。

恰好這段路又沒有燈,司機借著車燈往前走了幾步,看清楚果然是一個人在地上躺著。

“喂,你什麼人啊,彆躺在這裡了,快起來,我們要開車過去。”

司機的嗓門很大,但雨聲更大,連喊了好幾遍對方都沒有回應。

他隻能又往前走了幾步,伸腳踢了踢對方。踢了兩下看對方還是沒反應,心想這人該不會是死了吧,腳下使了巧勁,讓那人由側躺著變成正麵朝上的樣子。

恰好一道閃電劃過,眼前霎時間就被照亮,同時讓司機看到了一張驚豔萬分的臉。

對方身上滿是泥土,像是體力透支,不慎跌在了路上。

這張臉司機有些印象,是顧家那對雙胞胎的哥哥,顧玠。前幾天對方被趕出顧家的事情鬨得沸沸揚揚的,司機也有所耳聞。

他彎腰探了探對方的鼻息,感覺到還有呼吸,回去跟連生說了情況。

“暈倒了?”連生皺了皺眉,竟然開了車門打算出去,秘書趕緊重新打了一把傘給他撐上。

連生的褲腳也很快被雨打濕了,他走到了顧玠的麵前,由上而下地看著對方,微微皺著眉,露出一貫的心軟與善良。

“把他扶到車子上吧,回家去給他叫個醫生。”

“可他是顧家趕出來的。”秘書在身邊提醒了對方一句。

“等他醒了後就讓他離開好了,這麼大的雨,總不能就讓他這麼躺在這裡。”

連生說完,又看了躺在地上的人一眼。

隻有十八歲,連生想,還是個小孩。

雨從天上墜落著,爭先恐後地打在臉上,顧玠睜開了一點眼睛,看到了連生在雨幕當中的臉。

神聖,悲憫。

這是原劇情當中,主角攻跟主角受第一次見麵的情景。

落魄的少年被成熟的男人在最狼狽的時候帶回了家,他成為了他一輩子的白月光。

任務者當初創造的不止是五個世界,“五”隻是他自己訂立的一個間隔,可以防止當中出現什麼意外,能夠在五個世界以後及時調整。

不過,他的能量跟係統在上個世界結束後都已經被顧玠拿走了,就算知道這一切也沒有辦法再改變。

但顧玠還不能立刻把徐連帶走,因為他跟對方的靈魂都是一早被任務者設定好的,必須要經曆這些世界才能脫離。同樣的,他跟徐連在每個世界當中的設定也都不能輕易改變。

他自己不要緊,可徐連的靈魂太脆弱了,根本無法強行帶離。顧玠隻能繼續進入這些世界,改變原本的劇情線。

但和以前不同。

這一次玩遊戲的人,是他。

任務者喜歡讓彆人在無所知覺的情況下將他們玩得團團轉,那麼就自己也嘗常這個滋味吧。

顧玠會在每個劇情點改變後,讓對方恢複記憶,然後讓他一遍一遍地感受絕望。

當然,顧玠也不是什麼都沒做的。

任務者以前喜歡讓徐連遭遇種種痛苦,顧玠隻讓徐連承接了那些痛苦的記憶,而不必真的經曆痛苦的那一刻。

顧家將他的天眼給了顧午,但天眼是天生的,哪裡那麼容易能被奪走。

顧玠受了很嚴重的傷,他進來的時候,傷勢是最嚴重的。就算他能憑借精神力恢複,一時半會也沒有辦法。

顧玠又閉上了眼睛,任由司機將自己扶上了車。

車子在停下來一會兒後又重新上路了,雨在後半程開始變小了許多,到家的時候,已經完全停了。

連誌淮和張怡看到連生竟然帶了一個人回來,還是顧家的人,都不太讚同。不過聽到連生講明天一早就讓對方離開,也就沒有多說什麼。

連生沒有來看過顧玠,他回家後就洗了澡,看完公司的文件休息了。

顧玠被隨便安排了一個房間,醫生給他看過,說是發燒了,又打了一針就離開了。

半夜,玻璃窗被拍得啪啪作響,藍色的窗簾無風自動。

晃悠悠,晃晃晃,露出下麵一雙穿著紅色鞋子的腳。

顧玠被風吹醒了,他睜開了眼睛,視線由於天眼被剝走而有所影響,沒有第一時間看清眼前的景象。

受了傷的緣故,呼吸也有些重。

顧玠過了會兒才打開了燈,房間裡空蕩蕩的,是連家臨時收拾出來的一間房,除了窗簾跟床以外,裡麵什麼都沒有。

連家好像每間屋子都裝了窗簾。

顧玠撐著手坐了起來,下床走到窗邊,刷地一聲拉開了窗簾,正跟玻璃窗上那張臉對上。

是他自己的臉,被燈照著投映在了上麵。

顧玠站了一會兒,轉過身重新回到床上,將燈按滅,閉上了眼睛。

隻是玻璃窗上的那張臉始終沒有消失,慢慢地變成了另一個模樣,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臉,然後歪了歪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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