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們現在初來晉國都,與先前的舊人聯係甚少。
她這幾日正犯愁女兒的教養問題,恰好王元元就提出讓她女兒跟著四姑娘的嬤嬤一起學習禮儀規矩。
這正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遞了枕頭。
王大夫人心中暢意,送王元元出門時,麵上帶著些殷殷的笑意。
———
王元元回府時已是近黃昏。
她讓百梅看了一眼懷表,發現此時差不多是五時過一刻的模樣。
“王爺回來了嗎?晚膳會在哪用?”王元元一麵換上家常衣服,一麵問百梅。
百梅原本在指揮小丫鬟把王元元做客穿的衣服放好,聽到王元元問話,便退了出去。
約莫過了一刻鐘的功夫,百梅從外麵來回說:“前院的公公說王爺今兒個晚上不在府裡用膳。”
此時,王元元已經讓人把大郡主叫了過來,兩人正坐在廊下的椅子上喝桂花酒釀。
她聽說恒王晚上不回來吃飯了,就轉頭問大郡主:“今天晚上想不想吃麵?”
“吃麵嗎?”大郡主這會兒說話口齒已經清楚了很多,她聽王元元問她,先是歪頭想了想,隨後就點了點頭。
王元元吩咐海生跟大廚房說,讓他們晚上炒一個野山椒黃牛肉和辣椒炒肉,再做一個爽口的湯品。
她們自己的小廚房有堿水麵和各色調料,她就讓海生在廚房燒了一鍋熱水,又讓百梨和春紅把茶房裡的小爐子和小鍋拿了過來。
大郡主一看就知道她的新母妃這是又打算做一些好吃的吃食了。
她亦步亦趨的跟在王元元身後。
一時間,百梅已經指揮著宮人們把桌案和各色調料都拿了過來,百梨和春紅也把小爐子和小銅鍋拿了過來。
王元元很享受這種親手製作美食的感覺。
她一麵讓海生用熱水燙些小青菜、海帶、豆芽和香菜之類蔬菜,一麵站在桌案前自己調配拌麵料。
先放點鹽、白糖、胡椒粉,再放些醬油、芝麻醬、醋和辣椒油,最後再放些薑水,這碗拌麵料就做成了。
唯一遺憾的就是現在恒王晚上要和她一起睡,所以她沒法放蒜了。
做好自己的那一晚拌麵料後,王元元低頭看著正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大郡主,問她:“大郡主要不要試一試自己做?”
“我自己做嗎?”大郡主似是有些渴望,又似是有些膽怯。
“是呀。”王元元很想鍛煉她的動手能力,見狀便鼓勵她道:“這些東西做起來很有意思的,大郡主可以試一試呀。”
大郡主又是期待又是不自信的點了點頭。
王元元讓春紅搬了個稍寬一些的矮凳過來,隨後她就親自把大郡主搬到了矮凳上。
這樣一來,大郡主就可以自己動手調製拌麵料了。
百梅和百梨小心翼翼的護在大郡主的身後,生怕她摔倒了。
王元元先是把一個小碗挪到了大郡主的麵前,隨後她又遞了個勺子給大郡主。
“這個是白糖,你要嘗一嘗它的味道嗎?”王元元拿著裝著白糖的瓷罐問大郡主。
“這個可以嘗嗎?”大郡主略有些怯怯的看著王元元手中的瓷罐,似是不敢相信這個可以吃。
“當然可以了。”百梨聞言就笑了起來,她對大郡主道:“這白糖在鄉下可是金貴玩意兒,那些莊子上的農戶乾活乾累了,要是能得一碗白糖水,隻怕比過年還要高興呢。”
王元元見大郡主不敢嘗,就用小拇指從糖罐裡沾了一些糖放到口中。
大郡主見自己的新母妃都敢吃了,仿佛被點起了勇氣一般。
她也伸出小拇指往糖罐裡沾了一些糖放到嘴裡。
“好甜呀。”大郡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王元元就笑著教她:“這就是糖的味道,糖是甜的。大郡主要試試鹽的味道嗎?”
“要。”大郡主似是覺得這樣很有意思,這回一點都沒有猶豫的大聲答應了。
王元元就把裝著鹽的瓷罐拿到了大郡主麵前。
“隻許沾一點點。”她叮囑大郡主。
大郡主果真隻沾了一點點,不過就算這樣,王元元也還是拿帕子在她的小拇指上沾了沾,才讓她嘗嘗鹽的味道。
“好鹹呀。”大郡主將小拇指伸進嘴裡後,隨即苦著臉道。
百梅連忙轉身把小榻上的桂花酒釀端給大郡主,喂著她喝了一口。
“這個是甜的。”大郡主這下完全知道了甜鹹是什麼味道了,她喝了一口桂花酒釀後,就對王元元道:“這個桂花酒釀裡加了糖。”
“我們大郡主可真聰明。”王元元聞言毫不吝嗇的誇獎了一番大郡主。
大郡主聽到王元元誇自己了,小臉高興的都發亮了。
她眨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王元元,似是在看她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一般。
恒王就是在此時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的。
“王爺。”當下院中眾宮人紛紛向恒王行禮。
王元元沒成想他會在這個時候回來,先是把大郡主從椅子上抱下來,然後就拉著大郡主下台階來迎恒王。
“王爺什麼時候回來的?”王元元笑著問恒王。
“剛剛過來。”恒王邊說邊看了一眼王元元和大郡主。
兩人都是一副小臉紅撲撲的模樣,看起來一副生機勃勃的模樣。
恒王看著這極具生活氣息的場景,心中的那抹鬱氣已經完全消失了。
他其實在他的王妃讓大郡主嘗嘗糖是什麼味道的時候就回來了。
聽到他的王妃用溫柔的語氣,耐心的態度鼓勵大郡主多嘗試之後,他的心裡不是不動容的。
雖然一開始,他因為父皇的心思而對這門婚事有些不滿,可越了解他的王妃的為人,他的那份不滿就消失的越快。
到現在,這份不滿已經沒有了。
“大郡主這是要自己製作拌麵料嗎?”恒王已經越過台階,走到了廊下,他看著滿桌的調料,笑著問大郡主。
大郡主在王元元鼓勵的目光下,大著膽子點了點頭。
恒王見自己在這裡,大郡主有些放不開,就對王元元道:“我先進去換身衣服。”
王元元聞言就吩咐百梨帶著大郡主在外麵製作拌麵料,她自己則跟著恒王一起進了內室。
等兩人從內室出來之後,大郡主已經在百梅的幫助下製作好了自己的那份拌麵料,因怕她不能吃辣,百梅就沒有讓她放辣椒油和花椒麵。
大郡主做完自己的拌麵料一時無事,便坐在廊下的小榻上,讓張嬤嬤陪她認字。
因太陽已經快落下了,宮人們擔心大郡主凍著,便拿圍帳圍住了廊下,不使冷風吹進來。
百梅還讓宮人們在廊下燒起了金絲碳,並在碳盆裡放了幾片舊年曬的陳皮。
整個廊下都彌漫著陳皮獨特而濃鬱的清香。
恒王聞後隻覺神清氣爽。
“今日我們就在廊下用膳吧。”恒王見廊下溫暖如春,透過薄紗又能看到院中的美景,便笑著對王元元道。
王元元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他一聲令下,當下便有宮人過來放桌案,擺碗筷。
王元元又讓百梅把自己早間插好的筒花拿來,擺在桌案旁邊的小幾上。
“這是桂花?”恒王聞了聞空氣中的香味後,問王元元。
王元元笑道:“是呀,還有些在院子裡撿的枝葉。”
兩人正說著話,宮人們已經擺好了膳食。
大郡主也已經放下書,洗完了手。
恒王便坐在了上首,王元元和大郡主分侍兩端。
就在剛剛宮人們擺桌案的時候,海生已經在小爐子裡下起了堿水麵。
他的時間算的剛剛好,等到恒王和王元元等人坐下的時候,這堿水麵已是煮熟了。
膳房那裡知道王妃今日要吃拌麵,早已派了小太監過來服侍。
海生拿著笊籬把麵撈進碗裡後,就把碗遞給了那小太監。
小太監連忙拿起筷子把麵拌均勻後,方才一一放到主子們麵前。
恒王和王元元以及大郡主卻不吃麵,而是先喝了一口南瓜羹。
王元元深受雲老夫人影響,吃飯前總要先喝一口溫熱的羹湯。
雲老夫人告訴她,此為養胃之法,是在告訴胃腸,我要吃飯了,請你做好準備。
恒王跟著王元元吃了幾回後,覺得腸胃舒服了許多,便也養成了這個習慣。
至於大郡主,她還是小孩子,自是大人做什麼,她就跟著學什麼。
人喝完羹湯後,侍膳太監便來服侍人用膳。
這一桌子菜,除了王元元點名要的那幾樣炒菜外,還有膳房自己做的燜菜和燉菜。
恒王動都沒動那幾樣菜,隻讓侍膳太監給她挑那幾樣炒菜。
不得不說,酸辣可口的拌麵上麵再鋪著些辣椒炒肉,小炒黃牛肉和豆芽,香菜什麼的,看著就讓人覺得胃口大開。
恒王直吃了小碗,方才放下了筷子。
這邊大郡主也已經吃了兩碗了,恒王見她還想吃第碗,就看向王元元。
王元元會意,她笑著對大郡主道:“大郡主若是還想吃的話,我們明日再做。隻是現在天黑了,吃多了不消化,你晚上會難受的。”
大郡主隻好念念不舍的放下了筷子。
恒王以往常聽宮人說,大郡主不喜吃飯,他那會兒隻以為大郡主天性如此。
可如今看到大郡主在王妃這裡吃的停不下筷子,恒王就在心裡認定,以往不是大郡主不愛吃飯,是服侍她的人不經心伺候。
思及此,恒王不悅的看了一眼站立在大公主身後的奶嬤嬤圖氏。
圖氏正低著頭,所以沒看到恒王的這一眼。
站在廊下的張嬤嬤和金嬤嬤卻透過薄紗看到了恒王的這一眼,兩人不由得對視一眼。
晚間,金嬤嬤和張嬤嬤下值後,就聚在一處說話。
張嬤嬤的房間乾淨又整潔,一應擺設都是齊全的。
她讓著金嬤嬤坐到了椅子上後,又從立櫃裡端出了一碗羊乳。
“這個是大郡主早上沒喝完的,王妃就賞給了我。”張嬤嬤笑著和金嬤嬤解釋。
金嬤嬤雖然不是很想喝羊乳,可她知道這是金嬤嬤的心意,便拿起勺子舀著喝了一口。
“這羊乳其實沒有牛乳香醇。”金嬤嬤嘗了一口後放下了勺子道。
張嬤嬤坐在四方桌的一邊,笑著和金嬤嬤解釋。
“王妃說大郡主之前喝的牛乳不好克化,讓八福公公找了幾頭山羊放到莊子上養著。大郡主現在喝的就是從莊子上運來的羊乳。不過大郡主好像還有些喝不慣。王妃就說大郡主若是一時喝不慣也沒關係,仍讓她每日喝牛乳,隻是牛乳的量比往日少一些,再額外喝上一點羊乳就行了。”
金嬤嬤聞言就笑道:“咱們王妃素來都是這種不急不躁、春風化雨的性子,這法子雖然幔,但是易於堅持。天長日久的,大郡主的習慣也就改過來了。”
張嬤嬤聞言就是微微一笑,雖是秋日,可張嬤嬤的房門仍舊是開著的。
她往外看了一眼,見此時門外無人,便悄聲對金嬤嬤道:“那個圖氏這段時間行蹤有些詭異。”
金嬤嬤本來就是想來問一問張嬤嬤圖氏的事情。
雲老夫人送她來王府,一來是為了照顧王元元,二來則是擔心王府裡會有些老人,看王元元年輕,便糊弄她。
她來到王府後,先是和百梅深談了一番,隨後又耐下性子觀察了一下這府裡的人事。
她發現這恒王府說不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不複雜。
她說這王府簡單是因為這恒王府的後院除了她們王妃外竟是連個服侍王爺的通房都沒有。
自然,短時間內,王府是不會有妻妾紛爭了。
可她發現,王爺的內宅裡卻有一些府外的釘子,這些釘子真正的主人是誰,她大致心裡也有了個譜。
左不過就是皇後、貴妃以及太子和純王等人派來的人罷了。
這些人雖說一時之間不會出手對付王妃,可隻要有她們在,她們王妃做什麼都有些束手束腳的。
偏偏她們入府時間尚短,暫時還分不清楚那些宮人們的忠奸。
也因此,府內現在的局勢就是她們王妃在明,那些釘子在暗。
她隨著太後娘娘在雲國皇宮裡待了幾十年,什麼醃臢事沒看過。
現在形勢尚好,皇後和貴妃等人或許還隻是想讓那些釘子們盯著恒王府的動靜。
可若是等到晉國君體衰,那些王爺們彼此之間都鬥的跟鬥雞眼似的,那她們指不定會指使那些人做些什麼醃臢事出來。
比如說為了拉攏她們王爺送些美人進來,而為了讓那些美人得寵,以便能給王爺吹一吹枕頭風。
她們一定會離間王爺和王妃的感情。
所以她是勢必要查清楚那些釘子的底細的。這段時間,她留神觀察著,倒也看出了幾個不妥的人,其中以大郡主的奶嬤嬤圖氏最為詭異。
一開始,金嬤嬤還沒懷疑到圖氏。
因為她聽說,圖氏是跟著大郡主從草原過來的,自大郡主出生以來,她就一直在大郡主身邊照顧著。
她想著這圖氏既是從草原過來的,那宮裡的那些女人就算是手再長,應該也不會把手伸到草原吧。
可她不過觀察了圖氏一段時間,就發現她的行為有些不妥。
王元元自把張嬤嬤放到大郡主身邊後,就對圖氏說,覺得她每日服侍大郡主太過辛苦,所以準她每七日休息一日。
圖氏雖然想把持住大郡主身邊的事情,可她到底還是想休息的,因此,她猶豫了一兩日就答應了。
金嬤嬤早就讓她們從侯府帶來的小丫鬟留心盯著圖氏了,不過五六日,那小丫鬟就來告訴金嬤嬤,說圖氏休息那日的早上,很早就起床去了後花園,她一個人在後花園的假山旁站了一會兒,就又回去睡覺了。
金嬤嬤是多警覺的人啊,一聽小丫鬟這話,就察覺到這裡麵的貓膩了。
哪有一個好端端的人,大早上的不睡覺,跑到花園裡站了一會兒後,又睡覺了。
金嬤嬤就問那小丫鬟,可發現後頭有人過來了。
小丫鬟就說,她在那站了半上午都沒發現有人來,隻有打掃花園的小宮女經過了那個假山。
金嬤嬤一聽就知道,若是圖氏真和人有了什麼私下來往,那麼,那幾個打掃花園的小宮女,應當就是傳信的人了。
她讓人去查了查那幾個小宮女的底細,發現僅從來處上來看,這幾個小宮女都尋不到什麼問題。
這個小宮女,一個叫春兒,一個叫蘭蘭,還有一個叫草兒。
她們個都是十一二歲的年紀,又都是自小由內務府從晉國各地貧窮之家中采買來後放在宮裡□□了幾年後,方分到各處差遣的。
且她們是一被□□好後,就分到了恒王府。
沒有一個人有在宮裡當差的經曆。
金嬤嬤知道這樣的人最是難查,這樣的事最是急不來的,因此倒也沒有太著急,隻慢慢讓人在私下細細查訪罷了。
而圖氏那裡,因有了這麼一回事,她自然讓人更加加緊的盯著她了。
可圖氏自那以後就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了。
她當值的時候就跟在大郡主身邊伺候,不當值的時候或是在房裡睡覺,或是出去與人說說閒話。
金嬤嬤將此事回了王元元後,王元元便說讓她不要著急,也不要打草驚蛇,雖說現在敵人在暗,她們在明,可既然狐狸已經露出了尾巴,她們又有的是時間,那就且慢慢尋訪吧。
金嬤嬤聽後倒也沉住了氣,不過她今日看到恒王似是對圖氏有些不滿,便也忍不住過來張嬤嬤這裡打聽一下圖氏平日裡是如何對待大郡主的了。
沒成想,她卻在張嬤嬤這裡聽到了圖氏行蹤詭異的話。
金嬤嬤按下了心中的喜悅,做出了一副側耳傾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