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臊子刀削麵(1 / 2)

稚唯深知多說無益,在山藥芋頭的真實畝產量現世前,她就算把它們誇上天也沒用,蒙恬等人依然還是會半信半疑。

而且這兩種作物麵臨著跟能製油的大豆一樣的現實問題:朝廷的租稅形式。

細想一下,《史記》中分明就已經記載巴蜀因有芋頭“至死不饑”,那也沒見芋頭在後世朝代得到廣泛種植。

類似的情況同樣出現在大後期已經傳入中國的紅薯、玉米身上。

被稱為“甘薯之父”的陳振龍於明萬曆年間就在閩中引種番薯,解當地饑荒,並不斷上書朝廷,可一直到清乾隆年間,番薯才推廣到全國大部分地區。

中間相差的一百多年,是百姓愚昧嗎?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朝廷的稅收形式一直很固定,致使生產力有限的農戶隻能限於粟麥稻等糧食的種植,再加上賴以生存的土地太過“脆弱”,農戶被迫變得謹慎保守,他們不肯輕易冒險嘗試新作物,生怕有個萬一就虧得血本無歸。

稚唯在得知即便是背靠芍陂灌溉係統的安豐縣也同樣缺糧、縣城內依然有一群節衣縮食的閭左時,就曾想過找到彆的作物來豐富當地黔首的主食結構。

現在她找到山藥和芋頭,卻反過來努力告誡自己要耐心、要克製。

她需要得到大秦官方的推廣支持,就必須先拿出鐵一般的實證,且這實證不能出現在偏遠地區,就得在都城鹹陽、在大秦君臣的眼皮子底下,直接開花結果。

在這之前,半遮半掩反而能勾住其他人的好奇心。

稚唯沒有跟蒙恬等人多做糾纏,給眾人丟下這顆提神醒腦的“魚餌”後,就淡定離開,自顧自去找夏翁夏媼準備晚飯。

但糧產的蠱惑力太大,實在是勾得人心癢癢。

前有王離被震得恍恍惚惚,後有憋不住話的士卒小聲跟同袍們嘀咕。

這一來二去……

稚唯蹲在夏媼旁邊看她烤兔子,眼角餘光就瞄到不斷有士卒裝作一副閒逛的模樣,溜達到夏家這邊偷偷觀察已經裝載在驢車上的“土疙瘩”。

等天黑之前,蒙恬派出去的另一隊人拉回來一板車的同款“土疙瘩”後,士卒們又紛紛仰脖引頸,探頭探腦看熱鬨。

稚唯眼含笑意看著這一幕,手中撲打扇子的動作都輕快了許多。

夏媼不得不出言提醒:“阿唯,慢一些,火太旺了。”

“哦,好。”稚唯趕緊回神。

那隻在王離手上頑強蹬腿的野兔最後落在了稚唯手裡,此刻被架在火上均勻炙烤,因為心情好,稚唯甚至奢侈得給它刷上了一點蜂蜜,讓它聞起來更加噴香撲鼻。

旁邊的陶鍋也沒有空閒,在完成蒸米工作之後,又被塞了一肚子叫不上名字的樹皮、枝葉、草籽,在小火慢煮下生成一鍋黑褐色的湯汁,咕嚕嚕翻騰著小泡。

稚唯依次將食材倒進陶鍋中。

夏媼看了一眼又一眼,忍不住問:“阿唯,你真要用這

個……湯,去煮這些豬下水嗎?”

而夏翁關心的是:“這湯能喝嗎?”

本以為女孫在熬藥,誰知道這黑漆漆的“藥湯”怎麼聞起來愈來愈香啊?!

“一定要煮這些東西嗎?”問完,夏翁又一臉糾結道。

天知道處理那些豬蹄和豬下水有多痛苦和困難,他在木工上靈巧的手指竟然發揮不了多大的作用,最後還是被看不下去的李百將交由隸臣妾去處理。

而為了清洗這些臟兮兮的東西,先用草木灰,後用了鹽和麵粉……

夏翁實在不想回憶隸臣妾那嫉憤的眼神。

好在戴罪之人是不敢敷衍了事的,豬下水處理得很乾淨,得到了女孫的……勉強認可。

稚唯聽到夏媼夏翁的問話,抬手摸摸鼻尖,訕訕道:“是有點鋪奢,我保證就折騰這一次!”

雖然藥植地圖的標識名稱很混亂,但非常實用,稚唯在樹林裡發現了好多香料、大料,再加上她手頭原有的藥材,便想試一試鹵煮。

問心血來潮的原因?

除了給自己找事乾,大概是因為長期飲食寡淡,突然就想來點口味重的東西。

稚唯自我檢討完畢,又補充道:“不過這鍋鹵湯可以多次使用,時間越長,味道還更好,等這次吃完,不必倒掉,隨便煮點彆的也好吃啦。”

“還能反複煮啊。”夏媼驚訝道。

“能,就是不太健康。”

夏媼立馬就道:“那阿唯等下不能多吃!”

稚唯:“……僅此一次。”

況且她是否能吃得下還是另一回事呢。

現在的豬肉不好吃,稚唯手頭沒有料酒,隻有低度糧食酒,哪怕已經用了大量的蔥薑去腥,還是有一股隱隱的腥臊味兒,且野豬肉緊實,以她的稚童牙口,很難說嚼得動。

稚唯笑道:“若大父大母吃不慣,便將它送到軍中廚下也可,總不會浪費。”

夏翁夏媼心道,女孫親手做的東西,多難吃他們都會誇好,不行就就著這鍋鹵湯硬咽下去。

但當空氣中的鹵味摻雜著肉香味變得愈發濃鬱,兩位長者拚命咽著唾沫,突然就覺得手中的蜂蜜炙兔索然無味。

夏翁:“反正阿唯不能多吃……”

夏媼:“不如我們受累幫幫阿唯……”

稚唯忍笑看著天空的星子,裝作聽不見。

曾經她和很多同事一樣,學醫之後抵觸動物內臟,但等她當了幾年無國界醫,回國偶然吃到一口鹵煮時,那感覺,仿佛靈魂都得到了涮洗。

如今在這戰國時代,大多數人吃得跟她去過的那些戰亂貧窮地區都差不多——食物種類不同但都一樣的貧瘠寡淡——自然也就從來沒經曆過這般香味攻擊,怎麼可能忍得住?

蒙恬都坐不住。

“你在搞什麼?”青年武將握著刀劍跑來興師問罪,“夜間故意擾得營中軍心不穩,該當何罪!”

被冠以大罪的稚唯不緊不慢地撿起一根

樹枝,從火灰中扒拉出煨熟的山藥和芋頭,再挑揀幾塊鹵煮扔進碗裡,一並遞給蒙恬。

蒙恬:“……”

稚唯故意反問:“不吃啊?那我給王小將軍送去——”

“他睡了。”

蒙恬麵不改色地說謊,接過碗,一撩衣擺正經跪坐在地席上,開始剝芋頭外皮。

“這蹲鴟……”

吃著吃著,蒙恬忽然麵露沉思,又嘗試了玉延,最終確定,二者雖然吃起來有些乾巴巴的,但帶給人的飽腹感確實很紮實。

稚唯見他夜間依舊是不卸甲的狀態,麵對鹵煮的香味誘惑,第一時間選擇的卻是黑不溜秋的芋頭……

在這一刻,稚唯仿佛在蒙恬身上窺到了大秦對糧產的瘋狂渴望。

她不動聲色轉開目光,沒問蒙恬欲言又止的是什麼,見目的達到,知道過猶不及,便開始送客。

“夜已深,蒙中郎不是還要巡營嗎?”

蒙恬順手揪了片附近的草葉,擦去指腹沾到的黑灰,溫笑著問:“我看蹲鴟和玉延還有剩餘,阿唯一家可還要吃?”

“不吃了。”稚唯搖頭。

“那阿唯能分我幾個嗎?”

稚唯示意他隨意。

於是蒙恬便直接拿樹葉包走了所有已煨熟的山藥芋頭,端著鹵煮碗離開。

稚唯:“。”

雖然對他的舉動有所預料,但見對方還真就一顆也沒剩下,稚唯坐在變得光禿禿的火灰坑對麵,差點氣笑。

這一晚,夏翁夏媼因鹵煮過於下飯而無師自通學會了往湯裡泡麵餅,最終撐得睡不著覺。

蒙恬和王離相繼嘗過原先從沒吃過的“賤民之食”,從而輾轉反側。

其他人因吃不到,受影響不大,但多少有些心癢難耐。

隻有稚唯,一鍋鹵煮她隻吃到了兩塊,山藥和芋頭還對她沒甚新意,成功放下“魚餌”後的她安然入睡。

第二天神清氣爽出現在眾人麵前。

開始折騰新東西。

〈44〉

一大清早,趁著吃朝食時還能生火,稚唯先把夏翁不知道從哪兒掏來的鳥蛋、野雞蛋煮到半熟,再剝皮放進鹵湯裡煮,然後帶著一布袋稻米同秦軍廚下換了些麥回來。

等隊伍啟程後,就將鹵湯離火,禽蛋繼續泡著浸味,她則是開始在馬車上研磨麵粉。

如今這台小型石轉磨是被她捧在手上的新寵,雖然石質沉重,但以她的大力還能推得動。

是非常棒的鍛煉兼消磨時間工具。

夏媼也坐不住,稚唯看她躍躍欲試,想搶她的活乾,乾脆翻出一袋大豆,讓夏媼學發豆芽。

“豆芽?”

“就是菽長出的芽。”

稚唯指指車裡裝野果的木盤和一旁的水囊。

“不需要土,隻要一點水就能發。但要先浸泡半天。”

菽通常隻被黔首用來蒸煮為豆飯吃,所以不會特意區分黃豆綠豆,一袋

菽裡基本都是混裝的。

夏媼根據稚唯的提示,將它們分彆浸泡,形成對照。

“我也沒試過,看看哪樣好吃。”稚唯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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