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開始拍攝前的最後一天, 整個《迷失》劇組等到了男主角比爾·莫瑞。
天知道喬琳花了多少功夫安撫劇組裡焦慮症都要發作的導演!
索菲婭沒法在其他人麵前表露自己的擔心,卻可以儘情地跟自己的製片人吐露自己的憂慮,這讓喬琳接收到的焦慮情緒是日常的兩倍。喬琳隻好把這當成是表演前的情緒準備, 並儘力把自己的焦慮藏在心底。
她甚至想過如果比爾·莫瑞不來,她是不是應該去找羅賓·威廉姆斯或者彆的什麼人來救場。
謝天謝地,比爾·莫瑞真的來了!
“這姑娘為了說服我付出了太多的努力,”莫瑞狀似無奈,“我沒法讓她失望, 瞧, 我在這兒了。”
索菲婭把這稱作她的“聖誕清晨”。
“我要讓比爾穿上日式晨袍,然後逗我笑, ”索菲婭用她那張特有的羞澀又冷靜的語氣說著可怕的話,“這是我的夢想。”
喬琳笑出聲,“那你的夢想離實現不遠了。”
劇組在東京都涉穀區神宮前3丁目42番租了一棟房子作為辦公地點, 一樓交給美術部門和化妝造型部門,各種服裝、化妝、道具和布景的製作都在這裡彙總,二樓則留給攝影、燈光和聲音部門, 其他所有人都塞在三樓。
喬琳開玩笑地把三樓稱為“發燒的大腦中樞”, 這裡總是擠滿了忙碌的員工, 還有導演和製片人。
正式開工前他們參照日本員工的建議,舉辦了一個有點日本風格的開工派對。
合作的日方公司送來了一桶吟釀級彆的清酒。在派對開始前, 比爾和索菲婭一同拿著一個小木錘, 敲開了清酒桶的蓋子。然後索菲婭拿著一個木勺,把清酒舀在被稱作masu的木質小方盒裡,分給在場的所有人。
“這是什麼意思?”一位美國製片人好奇地問喬琳。
喬琳解釋說:“這在日語裡叫做【鏡開】,是一種很重要的祝賀儀式。在日本文化裡,他們把清酒獻給神靈, 把酒桶上的蓋子稱作【鏡】,他們認為打開酒桶上的蓋子,分享裡麵的清酒,這樣可以祝福在場的人得到好運。”
在場所有人都在互相熟絡,他們知道明天他們就要正式開工了。喬琳看著前不久還在跟她吐槽丈夫的索菲婭正在跟丈夫斯派克·瓊斯親密地聊著什麼,不由得有點落寞。
唉,不管了。
她端起手中的杯子一飲而儘,走到莫瑞身邊跟他聊了起來。
《迷失》其實講了個非常簡單的故事。剛從大學畢業的夏洛特跟著身為時尚攝影師的丈夫來日本工作,丈夫著迷於工作,跟一個煩人又淺薄的電影明星來往,留她一個人在這語言不通的陌生國度獨處。而鮑勃則是一個逐漸過氣的中年電影明星,他從美國飛抵東京為日本威士忌拍攝廣告,妻子的不理解和語言不通都讓他倍感孤獨。他們恰好待在同一家酒店,就這樣在深夜相遇了。
“你覺得鮑勃和夏洛特到底是什麼關係呢?”喬琳對索菲婭提問。
索菲婭回答:“這不是簡單的愛情故事,他們首先是朋友,能夠互相理解對方的心情,他們當然被對方吸引,可還沒有達到愛情的程度。確實比朋友多一點。你明白嗎?”
喬琳點了點頭。
儘管預算不是很充裕,但是索菲婭堅持使用膠片拍攝。她不是沒考慮過數字攝影,可她總覺得數字攝影的效果過於現代,而膠片則更有一種記憶中的感覺。
喬琳完全理解她的意思。儘管她覺得數字攝影的大勢即將到來,但是目前為止,膠片攝影仍然是電影拍攝的主流。質感不同,這足以說服對自己的作品有追求的藝術家堅持膠片拍攝了。
正式拍攝的第一天,他們拍攝了鮑勃拍攝廣告時的工作鏡頭。拍攝日程非常緊,可還算順利。
拍攝第二天就是完全不同的情況了。他們在拍攝澀穀街頭的鏡頭時冒了很多險。他們的時間限製太緊張了,以至於他們沒有向日本官方申請拍攝許可。
這天甚至還在下雨!
因此,當喬琳扮演的夏洛特在繁忙的涉穀街頭茫然地走著時,身後負責拍攝的隊伍正在提心吊膽地環顧四周,看是不是會有警察或者其他麻煩出現。
其中一些鏡頭甚至是另一隊攝影師在星巴克拍的,他們走到位於二樓的星巴克窗前,假裝喝咖啡,其實是在攝像機安裝在合適拍攝街景的地方,捕捉到了一些不錯的鏡頭。
喬琳和索菲婭都對這天的拍攝感到焦慮,可等到他們真的順利拍完時,簡直都興奮得要命。
“我們沒有被捕!”攝影師興奮地衝其他人喊道。大家笑作一團。
接下來的拍攝在一種非常緊張的節奏中進行。這次拍攝他們沒有太多時間用於排練,索菲婭也更希望所有人能表現出一種自然的狀態,因此很多表演都是下意識的。
喬琳也很喜歡這種工作方式,她其實不算是那種喜歡排練的演員,她比較喜歡自己自然地陷入情緒,而不是用各種精心設計的小動作來表現角色。不過她也可以接受後一種表演要求。
她有的時候會想起她曾經問過保羅一個問題,“你知道的,有的演員喜歡排練,有的不喜歡,這是不同的表演方式,你怎麼處理這個問題?”
保羅回答說:“我可以根據演員的方式來改變我的執導方式,那沒關係。”
當時喬琳不願意就這麼簡單地放過他,追問道:“可要是一個鏡頭內同樣分量的兩個主演在要不要排練這件事上產生了分歧,你該怎麼辦?”
保羅的反應是一拍腦門,“天呐,這會是一場噩夢。”
當時喬琳笑得開心極了。
“我怎麼又想起他了?”喬琳有點難受。
他們昨天確實通了電話,可主要的話題還是在聊孩子。他還在生她的氣,她能感覺出來。可她也在生他的氣,更糟的是,她說不出來生氣的理由。
在這一刻,儘管理由不同,但是喬琳覺得她與女主角夏洛特的心情幾乎重合了。
就像是他們在室內拍的那場戲份一樣,夏洛特孤獨地打電話給自己的朋友,對方忙於處理自己的事情,幾乎顧不上認真聽夏洛特講話。
夏洛特原本還想抱怨兩句,“今天我去寺院了,僧侶們在唱頌歌之類的東西,可我卻什麼感覺都沒有……我都不知道我嫁給的這個人到底是誰了?”
可她聽著朋友在電話那頭的忙碌聲,還是把其他的抱怨咽到了肚子裡。
“我們之後再聊。”她流著淚,卻假裝若無其事地掛了電話。
當時索菲婭喊“卡”以後,喬琳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她對片場其他人露出微笑,假裝自己隻是一時流淚停不下來而已,完全沒有暴露她實際上是真的非常傷心。
這也許正是喬琳當初一口氣答應索菲婭拍攝這部電影的原因,它講的是人與人之間溝通多麼困難,幾乎像是在用不同的語言交流。
在這種孤獨裡,夏洛特遇到了同樣心境的鮑勃。
拍攝第二周,喬琳和莫瑞開始了正式的對手戲拍攝。
戲裡兩個無法入睡的人在酒店的酒廊相遇,他們互相簡單介紹了自己的情況。
夏洛特點了支煙,饒有興趣地評價鮑勃,“你可能是遭遇中年危機了。你有沒有買一輛保時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