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郊區村莊有一截路不太好, 舒然坐在後座感覺屁股有點咯,想著快到了,乾脆下來走一段。
席策遠也推著車慢慢悠悠跟在她旁邊, 舒弈沒有停繼續往前騎。
青翠的小麥苗像層綠被蓋在田野間, 風從此間穿過, 麥苗搖曳, 有種歲月靜好的安逸感。
不過這倒是讓舒然想起夢裡的事情, 她抓住身邊人的袖子,笑盈盈的說:“如果我一畢業就下鄉去,我們是不是就變成兩路人,以後都不會沒機會在一起。”
席策遠想了想, 隨即搖頭, 聲音低沉,“你還在這裡,不會有這種可能。”
“如果!”
舒然強調, 她又換了個問法, “那如果那天我被人堵住的時候沒有喊你, 我們倆現在還會是這種關係嗎?”
席策遠偏頭看著她, 話語間帶著幾分認真,“就算你不喊我我也會過去看看的。”
“真的嗎?可我們一點都不熟哎。”舒然故意逗他。
青年麵不改色的說:“那我跟你還挺熟的。”
“那你跟我說說哪裡熟。”舒然笑眼彎彎的抱住他胳膊,一副明知故問的口吻。
她是舒弈的妹妹,按照席策遠跟他的關係,說熟也不過分, 平時遇見的時候留意一下也正常。
舒然眨巴著眼睛等他回答的時候, 舒弈掉頭回來,車後座還帶了一個半大男孩,看見舒然席策遠兩人後遠遠地大聲喊道:“三哥, 嫂子。”
他一直喊到近處,舒弈車還未停穩,就從後座跳下來,竄到舒然麵前,笑嘻嘻的喊:“嫂子好。”
舒弈揉了揉耳朵,輕歎了口氣,這小子,差點把他耳朵喊聾。
十一二歲的男孩子像一顆挺拔的小樹,臉上掛著大大咧咧的笑,揚起的嘴角像是一對小括號,熱情又不失可愛。
舒然覺得他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來他是誰。
旁邊席策遠給她介紹,“這是我二叔家的小兒子,席豐平,咱們結婚的時候他在學校上課沒來參加。”
“豐平你好啊。”舒然把他頭上沾著的草根拿掉後,微微俯身看著他笑顏吟吟的問好。
席豐平退開兩步,撓頭嘿嘿笑,“彆在這站著了,趕緊回家吧。”
他們現在的位置離村子已經很近了,能看到村子上空飄起的嫋嫋炊煙。
舒然跟在他身後,好奇的問舒弈:“你怎麼誰都認識?”
舒弈站在席策遠旁邊,手肘搭在他肩頭說:“那是,我倆的關係,過來玩幾次不正常嗎。”
兩人自小認識,住一個家屬院,上一個學校,進一個國營廠,沒少見過家裡的人。
剛才席豐平跟幾個孩子站在村頭旁邊的空地上玩,眼尖認出舒弈,跑過去打招呼,就被帶過來了。
舒然默默移開視線,追著席豐平離開的方向小跑過去,跟他並排走在一起走。
村口站著零星的幾個人,其中一個嬸子看見他們後,笑眯眯跟他們打招呼。
待舒然走過去後,那嬸子掩著嘴跟旁邊的人說:“剛才那姑娘是老席家孫媳婦,不僅漂亮,人還是城裡職工呢。”
“是漂亮啊,怪不得隊長媳婦給他家介紹自家侄女沒成呢。”
“隊長媳婦那侄女今天是不是過來了。”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抿嘴偷笑。
舒然走過村頭,路上打量的視線太多,索性坐回到席策遠自行車後座,沒一會就來到一片收拾齊整的院子前。
院門大開,能看到裡麵堂屋坐著一堆人,他們也看到了舒然幾人,起身走過來。
席豐平急衝衝的從舒弈車後座下來,一頭紮進院裡,興奮的嚷嚷說:“三哥三嫂來了。”
舒然看著迎麵走來的幾人,走在前麵的是一對老夫妻,穿著褐紅色的新衣服,長得慈眉善目,很好說話的樣子,後麵是幾個叔叔嬸嬸和舒然之間見過的哥哥姐姐。
舒然悄悄問身前的席策遠:“前麵是爺爺奶奶沒錯吧?”
席策遠:“嗯,後麵是二叔嬸,三叔嬸,我們結婚的時候他們也來了,你還有印象嗎?”
“有的,穿碎花外套是懷莉姐,她旁邊是成安……”
“對。”
他們剛走近,兩方還沒正式問好,席家隔壁院子就走出來兩個女人,看著像母女。
其中年齡稍長的女人目光從舒然幾人身上掃過,跟席家院子裡出來的老夫婦說:“老叔,嬸子,家裡來人了呀。”
老夫婦聞言笑皺了臉,“這是我孫子和孫媳婦。”說完朝舒然招了招手:“然然來。”
“爺爺奶奶,叔叔嬸嬸。”舒然眼笑眉舒的站到他們麵前,依次跟他們打招呼,最後才看向隔壁院子裡出來的。
席二嬸指著一邊的苗向紅說:“然然,這是咱們村隊長媳婦,你叫苗嬸,這是她侄女,比你大兩歲,在城裡當老師呢,你叫雪華姐就行。”
舒然:“嬸子,雪華姐。”
廖雪華友好地朝她點了點頭,“你好。”
苗向紅捂嘴笑說,“早聽他們說起你,如今見到真人,可比他們說的俊多了,老席家真是好福氣哦。”
她話是這樣說,舒然卻明顯感覺她不太喜歡自己,不過也沒在意,將注意力放到自家親戚身上。
“哎,你們路上累了吧,快到屋裡來歇歇。”席老太太一邊招呼席策遠舒弈,一邊滿臉慈愛地拉著舒然進屋。
席家幾個小輩圍著席策遠和舒弈幫他倆拎東西。
這次過來送的禮品全是席長明和陳薇置辦的,他們更了解老家的情況,沒送煙酒,準備的都是布料營養品之類的實用禮品。
東西有點多,幾個小輩分著一人提著一包。
這期間,鄰居的目光就沒從禮品包裹上移開,後麵又不顧自家侄女的阻攔,跟在後麵一起進了堂屋敘話。
廖雪華感覺自家二姨這樣做不好,畢竟彆人家孫媳婦第一次上門,外人摻和進去算怎麼回事,但又攔不住她,隻能無奈的跟進去。
堂屋裡,舒然坐在席老太太旁邊,手邊全是長輩抓的花生瓜子核桃糖紅棗之類的吃食,跟他們說說話。
舒弈以前來過幾次席家,家裡人都特彆喜歡他,一直在問他問題。
舒弈一向健談,沒有他接不上來的話,能逗得上到席老爺子,下到最小的席豐平都笑臉盈盈。
他在這種場合中遊刃有餘,沒兩句就會把話題引回舒然他們身上。
席二嬸看著舒然舒弈說:“你們兄妹倆長得真像。”
席老太太端詳一陣,“是像,都一樣好看,還討人喜歡。”
她說完看向席策遠:“以後你得好好對然然,要不然不光小弈不同意,我們也要教訓你的。”
舒然忍俊不禁,歪著身子在席策遠耳邊說:“聽見了嗎,你以後要敢欺負我,我就回來告狀,讓爺爺奶奶教訓你。”
聊了一會,席老爺子出去吸旱煙,席二叔跟席三叔到院子裡乾活,兩個嬸子去廚房做飯。
剩下席老太太和幾個小輩,還有苗向紅跟她侄女。
舒然坐著有些無聊,聽見外麵劈柴的聲音,扭頭看向席策遠,眼睛一片晶亮:“你要不要出去幫忙?”
席策遠點點頭:“我一過會來叫你。”說完帶著舒弈到院子裡幫忙。
兩人結婚生活幾個月,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他們走後,席老太太的問題都是以關心舒然他們的生活為主。
比如說工作累不累,能不能吃好飯之類的。
席老太太比丈夫大五歲,今年七十多了有點健忘,有些問題剛問完又問了一遍。
舒然明顯感覺到她精神不濟,輕聲耐心答道,“奶奶,工作不累的,食堂離得近,我們一下班順道就去吃飯了。”
她說完,席老太太沒說話,耷著眼皮應該是犯困迷糊了。
舒然看席豐平一直看著桌上的吃食,抓了一大把給他。
“謝謝嫂子。”席豐平齜牙一笑,他接過吃食放兜裡後跑到旁邊屋裡,沒一會拿著彈弓跑到外麵,站到跟兩個叔叔說話的席策遠和舒弈旁邊。
席豐平悄悄扯了扯舒弈的胳膊,等他低頭後給他看兜裡的彈弓,似乎是想讓舒弈帶他出去玩。
苗向紅看舒然給東西大方,忍不住插話,“嬸子,你孫子孫媳婦都是吃商品糧的,福利待遇好著呢,不用咱們操心這些。”
這話本來也沒什麼,但苗向紅的下句話讓原本的氣氛尷尬起來。
“然然你跟策遠都這麼有出息,能不能幫家裡的哥哥姐姐找個國營廠的工作,讓家裡人也享享福。”
苗向紅嘴太快,坐旁邊一直沒吭聲的廖雪華沒攔住,她低著頭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此刻心中無比後悔跟二姨過來。
舒然抬眼,她有段時間沒見過苗向紅這種沒眼色的人了。
席老二家的閨女席懷莉反應很快,出來打圓場。
“國營廠哪有這麼好進,以前三哥幫我們找過,我們自己不爭氣沒考過,可不想再麻煩他們,成安他們在鎮上當學徒也挺好的。”
他們席家兄弟姐妹也附和兩句。
“是,以前介紹過,我們沒考上。”
苗向紅擺擺手,“哎,一家人哪有麻不麻煩的,一次不行就再考幾次,總能吃上商品糧,是吧雪華?”
苗向紅看著廖雪華,等著她接話。
廖雪華臉上火辣辣的,當初她家裡條件也不好,托了好幾層關係,才拿到現在的工作機會。
還不是正式工,就是個臨時工。
要不是情景不對,廖雪華都覺得自家二姨在諷刺她。
苗向紅等不到回答,自顧自說下去,“鎮上學徒哪能跟城裡吃商品糧的工人比,要我說,人還是得往上走。
席老大,你們大伯當初就是從學徒到國營廠工人,留在城裡結了婚,還生了策遠這麼好的孩子。結婚前策遠幫過弟弟妹妹,結婚後估計也不會忘了你們,懷莉你們好日子在後頭呢。”
說到這,苗向紅暗戳戳看了眼舒然,對廖雪華說:“雪華,你得多跟策遠學習,婚後不能光顧自己的小日子,親戚朋友的事該幫還是得幫。”
廖雪華臉色不太好看,攥緊拳頭不情不願的應了聲。
話聽到這,舒然也算是明白了苗向紅的心思,感情是在指責席策遠結婚後不幫家裡人了,在這敲打她呢。
舒然覺得有點好笑,怎麼總有人愛管彆人家的事。
苗向紅注意到舒然的笑,問:“策遠媳婦,你怎麼不說話,是我說的不對嗎?”
被她點到的舒然一臉無辜,“你說教自家小輩,我不好插嘴,要不然回頭我哥知道要說我,他不讓我管彆人家的閒事。”
苗向紅哽住,一口氣卡在嗓子眼裡,繼續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心情很是憋悶。
這小姑娘看著柔弱不經事,沒想到頗有脾氣,說話含沙射影,一點不怵人。
堂屋裡一時間靜悄悄的,沒人想要吭聲。
席老太太睜開眼,一副迷瞪的表情,茫然的問:“嗯,說什麼?”
舒然甜甜一笑,“沒事,奶奶你要不回屋裡睡會午覺吧。”
席老太太也沒勉強自己,回屋前還讓席懷莉陪舒然說話。
苗向紅緩了好一會,正欲開口,席策遠在喊舒然,“然然。”
“我出去看看。”舒然走出堂屋,席策遠在院子等著她,她心情雀躍,腳步快了幾分。
見她翹著嘴角,席策遠也露出笑意,“這麼高興?”
舒弈瞥了妹妹一眼,繼續拿著彈弓逗席豐平,“打勝仗了唄。”
席策遠臉色瞬間沉下來,冷冽俊臉看著有些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