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團回去之後給牡丹廠帶來了不少好處, 比如一些國內訂不到的國際紡織行業的雜誌可以儘快給他們送到, 避免以往隻能看到半年前的信息,黃花菜都涼了。
牡丹廠為職工的職務發明行為提供激勵措施, 現在工人們整天看自己麵前的機器各種不順眼, 就想著怎麼樣才能從它們身上發現一些問題,解決了拿獎勵。
以往在九廠的閱覽室裡,被借走最多的是。
牡丹廠的閱覽室裡, 工人們都在認真研讀行業期刊, 尋找靈感。
最近一批信息讓工人們最羨慕的是一個大大的廠房, 裡麵有很多機器,但是工人很少, 看起來還挺悠閒的。
“咱們廠也有全自動的設備, 但是跟人家這一比,嘖嘖,差好多啊。”
“咱們那隻能叫一部分全自動, 人家是整條生產線都全自動,哪能比啊。”
有工人興衝衝地拿著期刊過來給安夏看, 安夏麵帶微笑說以後會考慮的,現在先以工藝上的小改進為主。
工人失望的走了,他本來還滿心期待牡丹廠能不斷地再拿下各種第一, 各種最先進。
安夏不是沒有想過要再引進更多的全自動設備,但是她計算了一下,根據現在的市場消化能力,購買全新全自動設備所花的錢, 需要很久才能賺回本, 而且將來很快就要麵臨紡織業的大洗牌, 不如等塵埃落定以後再買。
隋朝企圖在幾年內, 把其他王朝幾十年的事乾了,結果耗儘國庫,最後玩完。
安夏不想因為好大喜功,而把牡丹廠給斷送了。
把九廠空餘的生產線租下來,進行一下技術改造,就足夠用了。
現在牡丹廠的銷售情況非常穩定,由於技術是獨家的,供不應求,隻需要下麵的銷售團隊去跑就行了。
劉桂花對於管理工作也越來越順手,團隊裡的其他人也都很服她。
有一天,安夏看見她在打了一個電話之後,就有些魂不守舍,眼睛定定地看著一個地方半天沒動。
安夏以為她家裡出什麼事了,走過去想關心一下,劉桂花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猛然一抬頭,看見安夏之後,趕緊低下了頭。
“你怎麼了?”安夏問道。
劉桂花連連搖頭:“沒事。”
“要是家裡有事的話,就先回去吧。”
劉桂花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定,收拾起東西,對安夏說:“那我先走了。”
第二天早上過來,劉桂花還是一副沒心思工作的樣子,以前她一來,不是查資料,就是打電話,或者在看報表。
現在她就像昨天那樣,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一個地方。
安夏問她,她又不說。
“是她以前的對象又找她了。”有一個銷售部的女同事悄聲對安夏說。
“怎麼,想複合?”
“不知道呀,我昨天晚上看到她和她以前那個對象一起吃飯。”
“哦。”安夏對彆人的私生活不是太有興趣,但是如果私生活影響了工作,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覺得需要跟劉桂花好好談談。
安夏向陳勇打聽劉桂花的前男友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然後才好有的放矢。
“她的前男友?哦,以前在第六毛紡廠上班,聽說現在出來單乾了,是個小老板,也在做麵料生意。”
“同行啊?”安夏的神情一下子繃緊起來,同行是冤家。
這個可惡的男人,莫不是想挖她的牆角?
如果劉桂花想辭職去男朋友那邊上班,安夏完全沒有留下她的理由。
安夏旁敲側擊地找劉桂花正式談了一回,先是畫大餅,告訴她現在廠裡的效益很好,她工作也很有成績,很快就可以
再帶更多的人,拿更多的提成。
還在吃午飯的時候,專門坐在劉桂花旁邊,邊吃邊談,主要也是誇獎和打氣。
劉桂花一直沒有表示要離開,或者是提出彆的要求,這讓安夏緊張的心稍稍放鬆了一點。
之後,劉桂花就出差了,去談一個常規麵料的訂單。
有人悄悄來告狀:“廠長,那個廠我談過,想要的麵料,跟她那個對象公司要的一樣。咱們跟那個公司的定價也一樣。”
安夏先問:“哦?那你怎麼沒談下來?”
“嗐,人家想要更便宜的價格,我都已經讓到底了,他還嫌貴,這不就沒談成嘛。”
“那劉桂花怎麼又去了?”
?“誰知道,大概是不甘心想再試試吧……也有可能,是替她對象的公司去談?”
安夏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銷售之間的恩怨情仇,還真是古今沒有什麼差彆。
沒過兩天,劉桂花就簽下了訂單,價格也沒有比原來讓得更多。賣出去的數量,跟之前那個人談的一模一樣。
隻要她沒有把牡丹廠的訂單給彆的公司,安夏完全不關心員工的個人感情生活。
反倒是劉桂花主動找過來,主動告訴安夏,她的那個對象提出希望她可以把牡丹廠的一部分訂單給她。
他一時衝動離開第六毛紡廠,自己開公司,結果開了才發現,自己沒有什麼特彆拿得出手的硬貨,彆人壓根沒有必要跟他買,眼看著剛開的公司要涼,他這才想起了被他拋在腦後的青梅竹馬。
“哼,有事就想起來找我,沒事就嫌棄我,他自己說那些甜言蜜語的時候,不覺得惡心嗎?”劉桂花完全沒有對前任的任何留戀。
“你真的放下了?”
“有什麼放不下的,我現在賺得比他多,日子過得比他好,去過那麼多大城市,比他好的男人多的是,以前我就是在村子裡,稍微平頭正臉的男人就那麼幾個,見識太少,才會把垃圾當成寶。”
“哦,那陸雪呢?”
“陸雪啊?那是我哥,太熟悉了,完全沒有男女感情。”
隨便聊了一會兒,劉桂花便走了,安夏不知她來,是因為聽說有人打她小報告了,要過來表白表白,還是真的就是來吐個槽。
不過她剛才說的話,讓安夏覺得很有道理,得讓人多看看外麵的世界,開寬一下眼界,這樣會更希望向上拚搏。
咱們又不是變形計裡那種很難跳出原生環境的狀態。
廠裡打著學習培訓的旗號,分批組織員工前往各個位於風景秀麗城市的紡織廠學習。
其中不乏老牌大廠。
他們的領導對自己的廠子非常自豪和驕傲,覺得一個區區民營廠的職工過來,還不被他們的生產秩序驚呆了。
結果職工們一進廠區,就沉默了。
地麵是很乾淨沒錯,但這個是可以突擊打掃的。
與九廠老車間相似的車間,許許多多的人非常忙碌地盯著眼前的設備。
有些設備看起來仿佛是建國前的。
而且噪音巨大。
安夏在引進新生產設備的時候,最關心的除了提高效率之外,就是噪音能不能降低。
為了這麼一個不影響生產的要求,廠裡還多付了一筆錢。
大家都覺得沒必要,以前的工人都是這麼過來的,怎麼現在反而嬌貴了。
還有人說,要是廠子裡錢多得沒地方花,不如發給大家。
現在一對比,大家都感受到低噪音的美好。
高噪音的生產車間,再也回不去了。
職工之家也簡陋到沒法看,牆上貼著幾張廠裡的通知,榮譽榜之類東西,然後就是一張乒乓球桌和
台球桌。
跟牡丹廠有電視機,有錄像機的條件差遠了。
再去食堂,打菜阿姨的手抖得那叫一個精準,他們看見一個職工打了一份萵筍炒肉片,一共就隻有頂上一片肉,被打菜阿姨精確地抖了一下手,那片肉就掉下去了,變成純淨的清炒萵筍。
跟牡丹廠小食堂滿滿的肉完全沒法比。
工人們本來是想看看這些廠子有沒有什麼可取之處,回去興許跟廠長提提意見,能變得更好。
萬萬沒想到,過來就是讓他們感受到牡丹廠的條件到底有多好。
他們更舍不得離開牡丹廠了。
除了他們這些正式職工之外,安夏也給研發室的工作人員們安排了學習的機會,培訓地點都在深市。
這些學生中隻有幾個人見過最靠近資本主義的前沿陣地,其他人隻有在電視和雜誌上看到過,特彆是接待單位帶他們去沙頭角的時候,他們都覺得眼睛不夠用。
唯一讓他們覺得還能安慰安慰自己的,就是牡丹廠的研發室裡的那些硬件,確實都是最新最前沿的型號。
但這又同時讓他們產生了新的糾結:一樣的電腦,看看人家的電腦上跑的是什麼水平的程序。
看看我們的電腦上跑的是什麼水平的程序。
人家程序一運行,電腦的配置幾乎一點不浪費。
原來電腦能乾的事情有這麼多。
一旦新世界的大門打開,就會觸發更多的奇思妙想。
還在培訓期,他們就已經琢磨出了一些更多更有趣的想法。
安夏給他們報的這個培訓班,確實很好很強大,專門做了一個內部聯網的功能。
可以互相共享電腦裡的文件。
以前都是上課的時候,互相扔小紙條。
現在可以直接讓對方調取自己電腦裡的文檔。
太有意思了。
現在他們在廠裡,還得互相拿著軟盤拷來拷去。
軟盤還很不靠譜,買散裝便宜貨,用不了幾次就壞掉了。
不怕裡麵沒東西的時候壞掉,就怕存上東西,然後壞掉了。
最邪性的事情是軟盤它還會發黴。
傳說中的□□D、防黴軟盤,它的價格比普通的便宜貨貴好多。
勇敢又有想法的年輕人,對於上課傳紙條已經不滿足了,他們想上課講小話,還有上課一起玩遊戲。
有一個同學,高中上副課的時候,他就喜歡在本子上畫格子,然後跟同桌下五子棋,一個用X,一個用O,一節課下半本本子是很正常的操作,被老師發現後,再順理成章的罰站、叫家長、寫檢討什麼的……真是喜憂摻半的美好回憶啊。
計算機培訓班裡的懷古之風也深深地感染了他。
他在學習正經的計算機知識同時,還開發了一個能在局域網裡下五子棋的軟件。
培訓班的老師也不像大學裡的嚴肅教授那樣,看到誰乾與所教內容無關的事情,就會斥責他們不好好學習,儘搞歪門邪道。
交費來上課的,都是金主,都是甲方,他們想乾嘛,就乾嘛。
培訓班的老師還給他們提供技術支持,有什麼開發出現的問題,他們就幫著一起想。
熬夜讀書辛苦,趕進度熬夜開發的時候,也辛苦。
他們曾經看見陸雪在研發室裡睡覺,眼睛一睜就工作的樣子,完全不能理解。
現在他們理解了,他們也恨不得抱著電腦睡覺,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的東西搞出來。
培訓班快到結業的時候,同學們已經各展所長,把培訓班的機房變得已經非常有網吧的氣息了。
基於這個時代的局域網能乾的所有事,他們都乾了一遍,就算沒成功,也已
經有了雛形。
包括吃飽了撐的做出來的病毒。
甚至還玩起了攻防戰。
當初那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人,此時已經成為關係不錯的朋友,不過一說病毒,這兩人還是會提起當時的舊怨,還是認為自己才是最牛逼的。
於是,他們各自拉幫結派,一撥人做病毒軟件,另一撥人寫殺毒軟件。
上午道高一尺,下午魔高一丈。
吃飯?吃什麼飯!不把他們電腦弄死機,怎麼吃得下!
睡覺?睡什麼覺!不把他們的病毒清乾淨,怎麼睡得著!
甚至連培訓班的老師們也選擇陣營加入。
反正沒有考核要求,一起玩唄,等這批學生走了,直接用大恢複術,就沒事了。
安夏帶著銷售團隊過來參加紡織品展覽銷售會的時候,順便來探望這些學生。
進門就聽見劈哩啪啦敲鍵盤的聲音。
很好很強大,不過他們在搞啥?為什麼敲得這麼快,總不能是打字練習吧。
安夏默默地站在一個人的身後,看見他的電腦上出現了被病毒鎖死的症狀,然後他又運行了一個程序,把病毒清除,然後他打開了編碼器,在裡麵啪啪啪打了一堆東西。
他大喊一聲:“哎,兄弟們好了,直接拖!”
安夏看到另一台機器前的操作員,打開了同名文件夾,將剛剛寫好的程序拖出來,點擊運行。
“哦?現在你們已經可以共享文件了?”安夏有些意外。
她以為這事起碼得等到1992年以後才有希望。
“你們挺厲害的啊。”安夏真情實感地說。
結果她的這句話,被當成了生氣時說的反話。
好啊,廠裡花錢送你們來培訓,你們就乾這種事?你們挺厲害的啊!
熱火朝天的對戰被硬生生地按下了休止符,所有人都不敢出聲,一個個像做錯了事的孩子,都低著頭。
誒?這個場麵不對啊,安夏頓悟,哦,一定是他們理解錯她的意思了。
安夏笑道:“我讓你們來,本來就是讓你們多接觸一些新知識,這樣才能拓寬思路,將來無論你們是不是留在牡丹廠工作,都會對你們的專業能力有提升。”
她說完之後,大家才鬆了一口氣,又嘻嘻哈哈了起來。
安夏讓他們展示一下這段時間學到的東西。
一邊看,一邊聽他們說無意中掀起的病毒軍備競賽故事。
果然,勝負欲是第一生產力。
為了打敗對方,他們在短短兩天的時間之內,更新出了四個版本。
簡直比遊戲文案招人恨,被玩家罵成狗的某些手遊更新速度還快。
除了遊戲和病毒之外。
在辦公上,他們提升了文件傳輸功能,雖然是在共享文件夾裡直接拖,不過比軟盤方便多了。
可惜,根據安夏的記憶,1992年左右,許多比較大的單位才開始用電腦。
現在許多單位連電腦都沒有,他們開發的程序,也隻能先留著自娛自樂。
等大家都用上電腦以後,才能推出。
安夏在心中把這件事記下。
她這次來深市,除了參加展銷會,看看學員之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買房子。
安夏知道未來會有幾次經濟危機,房價泡沫也喊了好多次。
但是再怎麼喊,四個超一線城市的房價那是任憑風吹雨打,自巋然不動。
某某著名的企業,差一點倒閉,全憑公司賣了一幢很久以前買下的樓翻了身。
安夏覺得應該未雨綢繆,先買著唄。
此時北、上、廣、深的房子都還可以隨便買,沒有限購,也沒
有其他任何的要求,房價對於安夏來說也不是難題。
安夏挑中深市買房,是因為1992年,深市會被人劃個圈~
一直到後麵,還有許多高新技術產業在那裡紮根。
房價一定還會漲。
安夏對深市的房價沒什麼太大的概念,隻知道在將來有幾個區,不管是什麼鬼角落,都能賣出驚天高價。
自從1988年,全國住房製度改革工作會議召開後,深市就飛快的開啟了第一次房改,真不愧是特區,緊緊跟隨在政策身後。
房產中介不如之後那種連鎖店的撲天蓋地之勢,但也已經出現了不少。
他們熱情似火,看到走進來的人就兩眼放光。
安夏看了好幾個小區的房子,平均在一百平方米左右,現在深市的平均房價在每平米2000塊錢,也就是說20萬就能拿下一套深市市中心的房子。
安夏對深市的房價印象是五六萬,地段好的還有更高的。
那要買就得買個有出息的。
既然都到海邊了,怎麼著也得買個海濱彆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