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第100章 鐫憶·烽煙蕭索,驚濤駭浪……(2 / 2)

許是因為無可傾訴,陵遊將手放在平滑溫涼的祭壇之上,微微彎起的唇角完美地好似一張假麵,流露出幾分回憶的臉上卻滲著魔魅的美。

微生抬手讓千岩軍們互相支撐著退在他的身後,再次問道:“那麼,你現在是陵遊,還是最初侍神的大祭司?”

陵遊的唇角深深地勾起,與微生正麵相對:“我是陵遊,在這時間僅僅隻存活了二十餘年,卻擁有著數百年傳承的記憶。”

微生沉默一瞬,捂在胸口心臟處的手微不可查地緊了一分,輕聲道:“你們遺族人的祭司一職世代傳承,且皆是選擇族中幼兒在年幼之時便由祭司教養,其實是為了方便最初的大祭司以更換肉身的方式長久活下去。”

他與若陀順著螺珠的牽引找到水底的祭壇之時,他利用若陀查看岩石記憶的能力,窺得祭壇大殿久遠記憶中的一縷。

每一位初承接祭司之位的祭司都會在悄無人息之時來到水底的祭壇大殿中,他們有著不同的麵貌,但都同樣擁有著一雙冰藍色的眼睛,走路的姿態、對祭壇大殿熟練的神態,同樣也宛若一人。

陵遊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也並不追問微生是如何知道的:“的確如此,祭司並不會生育後代,選定的孩童除了靈覺天賦異稟之外也並無任何特殊之處,但他們卻全都會在繼承祭司之位的時候轉變為異色瞳孔,與此同時,先祭司亦會壽終正寢。”

“我自小靈覺便天生強大,對祭司推崇敬愛的祈願之神也並無任何恭敬之意,因此祭司因這個理由懲處過我許多次,直到後來,他認為我無可救藥,便決定提前施展降魂之術,占據我的軀體。”

“誰又能想到,代代相傳的祭司,其實內裡都藏著同一個人可悲的靈魂呢?他是一個狂信徒,無數次使用禁術搶奪他人的身軀,隻為了複蘇他最初信仰的神明。”

陵遊自小便未見證神跡,他親眼所見的都是族人依靠自己的能力捕魚織衣、抵禦凶獸,安居在濯月澤的這方水土之中。比起信仰虛無縹緲甚至已經死亡的魔神,他更願意相信人本身的力量。

即使長大之後他在遠處親眼見識了魔神的交戰染紅了半邊的天空,奔湧的力量令他產生無可抗衡的心悸,他也未曾否決拋棄過這種想法。

大祭司讓他見識那等可怕又令人欣羨的力量,本是為了喚起他心中對祈願之神應有的信仰。

可惜對方又一次失敗了,因此大祭司忍無可忍,直接宣布自己命不久矣,要將祭司之位傳承於他。

陵遊很明白大祭司對他並不滿意,更是覺得對方這種突如其來的決定充滿了怪異,便心生警惕。

“那位大祭司在我繼承祭司之位的當天以靈魂之體強製奪舍,他原本的眼睛也被他用來掌控我軀體的力量同化,變成與他本身一般無二的瞳孔。”

陵遊彎著眼睛,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便露出一個充滿了趣味的笑容。

“不過,因為我本身靈覺夠強,直覺意識到他的力量源泉來自於這雙即將被同化的眼睛。”笑容惑人的他將指尖置於眼尾,宛如瑩玉玉與冰雪的碰撞,“他自己大概也沒有料到,我會在那個時候親手將自己的眼睛剜下來,斷除他力量的供給,導致他自己的靈魂反被我吞噬。”

“我得到了他的記憶,這才知道祭司之位的傳承是一個多大的謊言,那不過是一個男人妄圖複活至愛者的妄念而已。不過我也得感謝他,他貢獻給我的力量讓我明白了,凡人是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以人身成神的。”

他的衣袖淩厲地揮下,瀲灩的眼中帶著透骨的寒冷與不屑:“但他目光短視,隻想著用這種辦法來複活他已死的祈願之魔神!”

“嗬嗬......”微生自胸膛深處發出一聲輕笑,“所以呢?你將我留在最後,隻是為了對我傾訴一番你多年淤積在心中的妄念,然後在此宣告,你即將要成神嗎?”

化晴的繾綣之水再一次不安地激湧起來,綢繆的輕言細語在越發喧囂的風中也變得像是凶獸的低吼。

“怎麼會呢?隻是璃月總歸也算是幫了濯月澤一次小忙,因此便將你留在最後看著敵人死去,以此作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報答而已,也僅此而已。”

陵遊緩步踏入水中,翻起的浪花遮住了他一般的身軀:“我的族人們,你們不是不想要放棄自己的信仰嗎?”

他抬手舉起一朵浪花,宛如一朵顛倒的睡蓮,優雅芳菲:“那麼,你們也該助我一臂之力!”

這是一個不可拒絕的命令,在他將浪花翻覆於掌心之中時,遺族人便驚恐不已地發現,自己的身體漸漸在浪花的流淌中化為血色的霧氣!

“不——”凡人們目眥欲裂,伸出的雙手在半空中抓了隔空,“救——”

求救的呼喊戛然而止,陵遊用自己全族人的祭獻,成就自己的成神之路!

“不必擔心,這隻是必要的犧牲而已。”他語調輕柔地說道,“待我大功告成之時,你們會擁有全新的生命。”

“轟——”他周身奔湧的流水化作濃鬱芳馨的血色,屬於人類的雙腿並攏為銀色的魚尾,與曾經神龕中的已逝魔神的魚尾一般無二!

“我不喜歡這條魚尾,不過為了用全力應對你,也隻能勉強忍受一二。”他低垂的目光投向捂著胸口一言不發的微生,綻開的笑容宛如地獄的彼岸雙生之花。

“剛剛吞噬生命力與血肉使我增強了極大的力量,我的靈覺告訴我,隻要再加上你的血肉,便能夠讓我徹底維持人類的身體,而不必在使用力量之時將雙腿化作祈願之神的魚尾。”

“而你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力量了,祭壇在吞噬你供養於我。”

微生的掌心始終放在自己的心核處,那裡是一抹熹微的光芒,是星辰儘沒、滄海落儘夜幕籠罩之時劃破雲翳的一抹拂曉之光。

那是他的本源,他的心臟,而與他的心臟相依偎的地方,是一枚小巧但堅韌的金棕色龍鱗。

“真抱歉,我怕死,收藏挺多。”他抬手召出隨心而動的符籙,高聲道,“列陣!”

“列陣——”

陵遊微微偏頭,魚尾在猩紅的血水中輕輕一擺尾,仿佛一朵踏浪浮雪的花:“這樣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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