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回籠,鐘麗君看著眼前言笑晏晏的小姑娘,忍不住感歎,倒是有福氣。
可不就是有福氣,一個鄉下姑娘,硬是被抱錯成了富商阮家的千金,嬌生慣養幾十年,還結了自家這門好婚事,身份曝光後,離開阮家又覺醒天賦,婚事眼看著還能繼續,簡直天大的福氣。
不過嘛,最重要的還是覺醒天賦,種花者的身份不同常人,公婆有所動搖也是應當。
先前,婆婆可是長籲短歎,為自家小兒子不值,就差將小叔子關在家中閉門反思了。
可見,不管如何,女人家有家世自然好,若沒有,也得有一項依仗,才不至於被婆家嫌棄。
兩人相談甚歡,甚至約定好,過陣子她有空就上門去瞧瞧幾株花卉。
期間,管樂章一直樂嗬嗬看著,也不插聲。
最後,阮柔被送到了二門處,管大少夫人留步,管樂章又送了一程,直至門前。
將下人打發去一邊,管樂章含羞道,“素娘,你等我去娶你。”
阮柔低低“嗯”了一聲,她其實不太確定,自己能否回應少年炙熱的感情,可她會儘力,護他一生安樂。
出來管家,離開的那一刻,阮柔便知道,這一樁婚事應是穩了。
管家的態度不難猜,願意讓她上門本就說明了什麼,再加上今日氛圍和煦,結果很明顯了。
嘴角勾起一個笑,她準備明日就回農戶阮家,總不能再以府城阮家女兒的身份成婚吧。
回了宅院,祝管事的態度越發恭敬,顯然已經得到消息。
她也不在意,吩咐了一聲,明日安排輛馬車,便又回去鑽研自己的天賦。
種花者,這可是項好本事,原本種花的最多不過能稱呼一句花匠,與農戶、鐵匠並無不同,如今卻能有一個專門的名號,不努力都對不起自己。
祝管事可謂殷勤備至,又想辦法搜羅了幾盆植株,他考慮周到,特意提及這並未府上所有,而是他自己花錢買來的。
意思是,這是他的孝敬,即使將來她搬出去,也是可以帶走的。
阮柔領了心意,又結了一大串花朵,想著明日先給紀中人送去,再回阮家。
不過一日功夫,再次見麵,紀中人越發恭維,遞過一個荷包。
阮柔捏了下,當場打開。
紀中人介紹,“昨日的花賣出去一大半,其中石榴花最為受歡迎,小姐您有多少,小人就可以賣出去多少。”
阮柔頓時精神了,石榴一次開花不少,而且,她有點好奇,“是賣去了何處。”
紀中人有些為難,“彆汙了貴人的耳。”
阮柔揮手表示不在意,紀中人這才悄悄上前兩步,輕聲道,“送去了秦樓楚館。”到底不好直說是送給了風塵女子。
“是她們自己買的,還是館裡買的。”
“自然是她們自己。”紀中人失笑,到底還是太年輕了,那些老鴇才不會在意,給女子灌絕育藥有什麼問題,便宜還省事。
至於女子傷了身體,花期變短,則更不需要在意,當下女子命如草芥,窯子裡的女人就跟地裡的野草,割了一茬還有一茬。
阮柔點頭,大概想明白。
收了銀子,這次花卉數量多,她攏共得了五十兩,果真是來錢快。
不過,她蹙眉,“以後石榴花就賣的便宜些吧。”都是苦命女子,她拯救不了她們,可起碼能給她們留一絲希望,雖然這希望不一定會到來,可也許呢。
“小姐心善。”紀中人恭維,等人走了,眉頭舒展,跟好心人打交道,總比跟那等睚眥必報、錙銖必較的人要好。
阮柔不知紀中人的想法,她並非多麼良善,隻是同為女子,總有種兔死狐悲之感,想著回去再督促小石榴開花,反正它好像挺喜歡開花,就是不願意,她想辦法再弄兩盆就是。
從牙行離開,馬車轉向,從西城門出去,走上半個時辰,就到了一處小村莊。
根據祝管事提前打聽的消息,農戶阮家就在這裡。
阮家一家三口有著七八畝地,稱不上多麼貧困,可也並不富裕,在鄉下算是殷實人家。
馬車一路慢行,吸引了不少村人的目光。
隔著轎子,阮柔依稀聽見有人問,“怎麼又有馬車來了?”
“彆不是阮家閨女回來了吧。”
“怎麼可能,人家可是去當富商的千金,怎麼願意回來。”
“說不定呢,雨桐那孩子懂事孝順,老阮家養她一場,總得顧念養育之恩。”
“呸,什麼恩情,要不是抱錯,人家指不定金尊玉貴長大,哪裡會跟著老阮家過苦日子。”
“我看你就是瞧不得阮家好。”
......
隨著馬車行進,村人說話聲被漸漸拋在耳後,阮柔全不在意。
倏而,馬車停下。
安秀掀開簾子,確定到達地方,方才攙扶人下來。
阮柔打量眼前的青磚瓦房,於府城不值一提,可對鄉下已是很好。
安靜客氣上前敲門,屋內傳來婦人的問話,“誰啊?”
安靜不知如何作答,三人最後都沒吭聲。
不一會,一位四五十的婦人開門,疑惑問道,“請問你們是?”
恰在此時,有八卦的村人跟上,奇怪道,“原來不是雨桐啊。”
阮母更加疑惑,她瞧著對麵的女孩有些熟悉,隻是長得太好看了,好看的不像這片土地能長出來的,雖然也確實不是。
相較而言,雨桐長相清秀,反倒更像鄉下姑娘。
“我是阮素娘。”
阮柔隻覺好笑,說是親生父母,可其實原主連這對夫妻的麵都沒見過,有何感情可言。
阮母驚慌一瞬,訥訥道,“你怎麼來了?”
“前些日子的信你沒收到嗎?”
“收,收到了。”他們還特意請村裡的讀書人讀了一遍,卻隻聽懂親生女兒大概不回來了。
失望談不上,畢竟壓根沒見過,可總有幾分被嫌棄的感覺。
“進來喝口水吧。”阮母看了眼兩個丫鬟,方才想起將人請進來。
而外麵的村人,此刻就如炸了窩的麻雀,嘰嘰喳喳個不停。
阮柔坐下,看著阮母忙裡忙外,那恭敬的態度,不像母女,更像一個陌生的農婦招待城裡來的貴客。
農戶阮家隻有一子一女,原身是大女兒,下麵還有一個十四歲的弟弟,跟著阮父下田去了。
不過,很快,就有熱心的村人去將兩人喊回。
兩人剛勞作完,褲子上、胳膊上都沾著泥土,本沒什麼,可阮小弟莫名覺得羞愧。
他們說是親姐弟,可其實雲泥之彆。
阮父關上大門,隔絕村人的視線,卻依舊擋不住有人趴在圍牆上,伸頭探望。
阮父無奈,又進了堂屋,再次關門,這下,再沒外人能看到發生了什麼。
一家四口第一次聚齊,卻相顧無言。
好半晌,阮父問,“你回來,是以後要在家裡住下嗎?”
阮柔搖頭,“我在城內有住的地方,回來是看看你們。”
阮母不知為何有些傷感,埋怨的看了一眼當家的,關切道,“你住在哪裡,手裡可有錢。”
阮父摸摸鼻子,他是想著人富商養了女兒一場,總會好生將其嫁出去,他們不去看望,一是不想顯得自己攀關係,也省得人跟自家沾上關係,哪裡曉得,人出息自己搬出來了。
“我住在管夫人的院子裡,就是我未婚夫的母親家中,手裡有錢的。”
阮柔鬆口氣,不是被勾起了多少感情,而是慶幸,阮家並未不講理之人,日後相處總少些麻煩。
“那怎麼行,”阮母急了,未婚女子提前住到男方家裡,容易被人看輕,還會有些不好的流言。
“無事的。”阮柔安慰,畢竟,最大的流言原主已經經受過一遭。
阮母還想再說什麼,被阮父製止。
他皺著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問道,“你的婚事沒有受影響吧?”
“沒有。”阮柔搖頭,“這也是我要跟你們商量的。管家可能很快會過來重新走一遍流程,屆時我會提前回來住幾日。”
“啊?”阮母愕然,“你要在這裡出嫁嗎,可是......”她環顧四周,很難說這是一個好環境,至少對府城而言。
“如果我能賺夠錢買一套自己的房子,也可能會將你們請去府城。”阮柔並未將話說死。
跟府城阮家那邊還有的掰扯,當初管家送的聘禮、兩人的庚帖,信物等等,皆要論個清楚明白,絕非一日之功。
“哦,那好。”阮母其實還有很多話想問,卻覺得沒有親密到那個程度。
跟阮父對視一眼,兩人找個借口離開片刻,又雙雙進來。
阮柔瞧得出來,他們顯然達成了一定的默契。
眼看到了中午,阮母問,“留下來吃一頓飯吧。”
阮柔欣然應允。
非年非節,一桌飯菜卻格外豐盛,六菜一湯,皆帶葷腥,阮母花了大力氣整治,還特意去隔壁借了隻鴨子煲湯。
阮柔並未客氣,吃的歡暢,隻是吃完後,孝敬了十兩銀子,估摸夠阮家生活一年所需。
阮母不接,被她強硬得塞過去,“我如今覺醒了天賦,能賺錢,這點對我不多,你們就收著吧。”
阮父驚愕,“你也覺醒了?”才經過養女覺醒,他們就誠惶誠恐,得知並未親生,甚至還鬆了口氣,這下又聽親生女兒也成了種花者,不免心中惴惴,甚至忍不住再次懷疑。
眼前姑娘長得這麼好看,若不是眉眼間帶著些屬於爹娘的影子,他們是萬不敢認的。
“嗯,從阮家出來後發現的。”
呃,阮母震驚的同時,有些暗喜,莫不是自家旺女兒吧,一個兩個都覺醒了。
複又看向小兒子,見其臟兮兮的泥孩兒模樣,到底放棄了這個想法。
莫名背鍋的阮小弟:......
兩邊並不如何熟絡,尷尬交談了幾句,阮柔提出告辭。
阮父阮母並未出言挽留,就如他們並未主動尋去府城一般。
多一個女兒,少一個女兒,或許根本無關緊要。
馬車漸漸駛離,隻留下一地的猜測和流言。
回到鎮上,阮柔加快了種花的進度,而管家那邊,也開始有了動靜。
既然確定要跟阮素娘結親,管夫人自然將一切安排的妥妥當當。
從富商阮家取回彩禮、庚帖、婚書等物,再將其送到農戶阮家。
若不是自家老爺也同意婚事,管夫人險些頭大。
與此同時,富商阮家不惶多讓。
阮夫人聽到消息,忙拉了女人細細詢問,“雨桐,你不是跟娘說,你跟管二少爺好了嗎?”
管家三子四女,長幼皆是嫡出,唯獨中間的二少爺,是從妾氏肚子裡爬出來的,好在人爭氣,如今已是舉人功名,再加上管大人這個親爹,將來考中進士,前途不在話下。
阮雨桐也正煩惱著,本來一切都好好的,怎麼阮素娘搬家出去就一切不順了。
她在農家時,就不甘於現狀,經常自己到府城玩耍,既是為了長點見識,也想看看能不能尋門好婚事。
可惜的是,府城人大多言高語低,挑兒媳的勁兒公主怕都不夠格,壓根沒有她的機會。
好在老天有眼,讓她覺醒種花者天賦後,又認識了管家二少爺,兩人情投意合,相得甚歡。
唯一橫亙在她麵前的,就是身世。
作為知府公子,哪怕庶出,管家也不一定允許兒子娶一個鄉下農女,哪怕是天賦者。
因緣巧合,她偶然見了阮夫人一麵,甚是熟悉,拜托管二調查,方才發現抱錯孩子這一驚天秘聞。
本以為一切順遂,誰知阮素娘又從中搗鬼。
兩人這樣的關係,阮素娘若是嫁過去,管家絕對不會再娶自己,否則,家宅不寧。
阮夫人急得原地打轉,阮雨桐亦是不惶多讓,隻堅持一點,“不能讓阮素娘嫁過去。”
阮夫人哪裡不知道這個道理,可,“咱們有什麼辦法呢。”
說是這麼說,可其實她都有點後悔了。
原指望是個寶貝疙瘩,結果素娘竟然也覺醒天賦了,早知如此,她還折騰個什麼勁兒,一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的閨女,容貌體態樣樣俱佳,豈不比眼前這個鄉下村姑強一百倍。
眼中的貪婪算計都快溢出眼底了,還把他們都當傻子,若不是有利可圖,誰願意捧著。
現在好了,說不定竹籃打水一場空,阮夫人心內痛得直滴血,麵上卻不敢顯露。
阮家乃商戶,交好的種花者不少,可沒有自家人到底不方便,總不能趕走一個,再將這個也趕走。
“唉。”阮夫人長長歎息出聲。
阮雨桐聽了越發氣悶,“我去找管鴻談談。”說著徑自離去。
管鴻便是管家的庶出二少爺,因為庶出,並未能從嫡出樂字輩,隻得一個單名。
而阮柔,估摸著阮母的動作,也在按按準備搞事。
或許是管夫人想借著婚事多多補貼小兒子,下給原身的聘禮不薄,她隻準備帶一半過去,餘下一般,給兩個阮家各留一半,一份還生恩,一份還養恩。
世人若是再因此說嘴,她也有得反駁。
而其中唯一的困難點就在於,管家會不會同意。
不過,要想管夫人同意也簡單,左右到時都是她的嫁妝,也是他們小夫妻倆的私產,她隻要證明,自己有能力賺到足夠多的錢,管家就不會太反對。
繞來繞去,最後還是繞到了賺錢上。
阮柔盯著眼前二十株盆栽,一個個點過去,“你們可得給我爭氣,能不能過上好日子,就全靠你們了。”
二十株盆栽齊齊打了個寒顫,仿佛察覺到了眼前主人的森森期盼,而蘭花若是長了腳,恨不得立馬轉身逃跑。
說著,她當真一個沒放過,重複著同個動作,伸手,讓開花,一個時辰功夫,從最先的石榴,到最後的決明子,不管情不情願,都努力憋出活一叢、或幾株花骨朵。
阮柔拍手,滿意一笑,“做的很好,我會給你們多找幾個同伴,不會讓你們太累著的。”
便連愛開花的石榴,都忍不住害怕得瑟瑟發抖,死道友不死貧道,趕緊再來棵石榴吧,找不到的話,或許它可以試著分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