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還沒來得及走出這屋子。
像今晚,他明知道雲礫有危險,明知道以自己的實力可以救雲礫,卻隻能在屋子裡乾著急。
他來到這裡後,一直都隻能通過觀察雲礫,看到雲礫和風翎等人開開心心地玩鬨,看著他們越來越相互信任,他卻依舊隻能孤單地留在這裡,隻能等著雲礫回來。
他也想和其他人一起玩鬨,也想參與到他們輕鬆隨意的閒聊中,哪怕他的參與方式隻是旁聽。他還想和雲礫一起去玩,如果實在不能一起去,像雲礫和童小丫他們一起去完成實踐作業,他能通過雲礫看到那些畫麵也好。
他想做的事情還有那麼多。
差那麼一點,他就徹底沒機會做了。
雲影抱著抱枕的手越來越用力。
抱枕的顫動泄露了他內心的後怕。
雲礫擰眉想了想,忽然笑起來。
“小影子,你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你不孤獨,所以孤獨之人才不留你?”
抱枕的顫抖停止了。
“啊?”
又是這驚疑不定的傻乎乎單音節。
雲礫唇邊笑意更深。
“哪怕你隻是留在家裡,但你的心不曾孤獨。”
雲影眨巴下眼,身體不自覺地扭了扭,從之前的完全麵壁姿勢,改成還有一點眼神落到旁邊的雲礫那兒。
雞架已經被雲影等雲礫的時候啃得差不多了。
雲礫拿起被雲影水浴加熱過的酒壺,替雲影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酒。
溫熱的酒液滋潤過喉嚨。
“小影子,你知道我以前是怎麼過來的嗎?”
這問題足夠勾起雲影的興趣。
雲影連後怕是什麼都忘了,抱著抱枕就快速轉身,用亮晶晶的雙眼看著雲礫,拚命點著頭。
雲礫之前下線,處理現實的事情,回來得特彆慢。
他和雲礫間的感應,也因為世界的阻隔而變得格外微弱。
他根本無法看清那時候的雲礫做了什麼,隻隱隱感覺到,雲礫劇烈的情緒波動。
好像什麼都沒顯露出來,但那時候,他感受到的,就是狀似平靜的海麵下有何等喧囂的波濤。
那也是他最害怕的一次,就怕雲礫真的走了,不回來了。
他還知道,不止他一個害怕。
連跟在雲礫身邊那個被雲礫稱為小天賦的家夥,還有餐廳意誌、在餐廳裡等著雲礫上線的閔誠瀚等人、乃至怪談城,都一度擔心雲礫不回來了。
雲影起初不知道更多的事,隻是覺得雲礫第一次離開的時候,離開得那麼遠,讓他的感知都變得更朦朧了。
但隨著怪談城竟然都開始產生擔憂情緒,並因這擔憂情緒同樣係在雲礫身上,而被他感知到一些後,他才真正開始了自己的不安。
他不知道在雲礫那裡發生了什麼。
這種一無所知感,甚至比他剛給孤獨之人獻祭了自己的過去,偷渡到表世界時的無知,還要更讓他恐慌。
他剛來到表世界,他再怎麼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有明確的目標,也知道自己做好要做的事後,就能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表世界,過上全新的人生。
那會兒的無知,相當於新生。
但麵對和雲礫世界有關的事情時,他產生的無知感,就讓他覺得,他什麼都不能做。
這種徹底的無力感,讓他整個世界都搖搖欲墜。
“我自幼就被祖父寄托了很大希望。祖父說,我是雲家的長子嫡孫,我的一言一行都可以代表整個雲家,我無論做什麼事,都必須做到最好。”
雲礫慢悠悠地往嘴裡倒了半杯酒。
杯裡殘留的酒液好險地沒過杯底。
雲礫晃蕩一下杯子,朝還在熱水裡加熱著的酒壺呶呶嘴。
這點酒精含量,根本不足以讓他產生任何醉意。
隻是他自己想醉。
“那時候我父母還在,我反而怎麼都找不到機會,將我身上背負著的枷鎖卸下。祖父太希望將我塑造成他理想的模樣,我父親也和我說,我身為雲家準繼承人,這一切都是我必須承擔的責任。那時候,我身邊看著好像很多人,其實我現在想起來,我覺得那會兒的我,才最孤獨。”
雲影給雲礫加滿了酒杯,歪著腦袋不解地看著雲礫。
“身邊很多人,也會孤獨嗎?”
雲礫點點頭。
“會。我隻能看著我其他堂弟堂妹在祖父麵前撒嬌,隻能聽著他們可以親切地喊祖父爺爺,而我,卻連私底下的稱呼,都必須最規規矩矩地喊著祖父。久而久之,我連心底裡都無法再對他喊出祖父之外的稱呼了。我的父母對我挺好,但是……”
雲礫一口氣喝完整杯酒。
他靠著沙發靠背,仰著頭,定定地看著天花板。
從他唇邊逸出的聲音,淡漠,縹緲。
“他倆還能一年抽出幾個月去完成他們戀愛時代就約定的探險,是拿我的努力學習換的。所以他們哪怕私底下會稍微和我說一些寬解的話,那些時刻都少得可憐。隻是在他們逝世後,我太記得他們曾經如何讓我可以稍微放鬆一些,才好像他們曾經給了我多少難得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