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02(1 / 2)

成帝鴻義二十三年, 有星夜墮,紅光衝天。

群鳥啼鳴, 久久不息, 噪聲擾人不得安眠。

大夏朝珠胎已結十五月仍未落地的溫皇後, 心事重重立於景星殿前仰望東方, 忽覺腹中一墜, 劇痛難耐。

……

昌平元年, 春, 萬物始放。

一匹瘦馬拉一輛舊車行在前往雁陽的小道上。

趕車之人身穿灰白短衣,與車馬一應的低調,弱冠之年, 五官俊挺, 舉止投足間自有一番崢嶸瀟灑之氣。

另有一人騎匹老馬相隨,與他年紀相仿,卻是不一般的俊秀,眉目含笑,麻衣粗袍掩不住清榮峻茂。

剛經曆一場“烏匪之亂”的淳州極為凋敝, 路邊茶舍茂店若非隻剩倒塌的茅草木棚, 便是被燒得一乾二淨的焦黑遺骸,山野淒淒,田地荒蕪,所見的村落中百姓不是死於作亂,就是逃難而走,人家十不存一。

一路行來, 他們竟然隻能靠著乾糧與偶爾打得的獵物過活,可見淳州慘狀。

將近雁陽城池,倒是不見“路有餓殍,野見荒骨”的景象,但一行至此,也少見富足之民,多是流離失所的逃難百姓,背著行囊,麵顯菜色,瘦骨嶙峋。

去歲先澇後旱,顆粒無收,朝廷不想著剿匪賑災,反而更為變本加厲地征討賦稅,無怪乎天下民亂四起,烽火遍野,縱使強行被鎮壓,也死灰尤複。

“就這破地方能有什麼聖賢!現在掉頭走也還來得及,”自車廂中傳出一個脆生生的童聲,“反正我跟著莫師也挺好的。”

“閉嘴。”淩暉麵無表情道,“在你將莫師幼子腿骨打折之後,你已經沒權力做選擇了。”

車前簾子一掀,鑽出個怒氣衝衝的孩童,長大嘴巴露出漏風的牙:“你怎麼不說他一拳頭打落我幾顆牙?!”

淩暉端得是漠然無情:“始齔之年,總要往下掉牙。”

小孩更怒:“敢情不是你掉不痛不癢?被毀容的是我!你看隔壁小鶯兒都不理我了!”

“已經沒有小鶯兒小燕兒的什麼事了,”淩暉扭頭看他一眼,“若非澹台先生與阿祖有舊,我也不敢湉著臉將你送去——以此玉玨為求,當能允你為一童子——隻要肯收下,無論灑掃還是奉書,悉聽尊便吧。”

“這也太惡毒了吧!”淩昂極不滿,自認鐘靈毓秀、聰穎非常,拜個沒名氣的老頭兒已經很不甘願了,現在聽聞竟然還隻能做個童子,馬上就炸了,“我堂堂酸台巷大把頭,康樂坊‘大將軍’,將來要衝鋒陷陣、橫掃千軍的,你讓我去做個童子?”

淩暉嗤一聲,懶得跟這蠢貨說話。

旁邊身騎老馬徐徐前行的青年輕笑:“你兄這是以退為進。”

他轉過頭,接過話頭說道:“澹台先生已近八-九高壽,精力有限,且已有關門弟子,送你前去實是想你拜得高山先生或是傅先生為師,當然若能蹭得澹台大小先生些許教養,也是意外之喜。”

淩昂眉毛一揚,挺不領情:“那又是誰誰誰?”

淩暉見得好友眸中笑意更濃,深吸一口氣,又一次致歉道:“叫之遙兄見笑了,此子頑劣,素來放誕無禮,家慈家祖幼寵至今,實是當得一番惡教。”

“無妨,阿昂天真爛漫之至。”

虞禮並未著惱,反而給小孩兒細細將這些人講了一番:“澹台先生乃當世之奇人,一生雖隱居不仕,卻精通經學道法,善兵法,通農事,精樂律,堪稱一全才。生平收弟子有四。”

“大弟子高震,雁陽之名士,文采斐然,琴藝卓絕,天下知名,常隨澹台先生左右,居白鶴山不出,因而也被稱作高山先生;二弟子傅樓,有遠見卓識,才策謀略深得澹台先生真傳,隻是與其師一般,淡泊名利,無心於仕,已拒多方聘任;三弟子為澹台先生親子澹台鶴,精經法通雜學,尤為善斷,且性豪爽,素愛結友。師門四人,俱是一方大賢。”

淩暉在旁附和:“這般高賢,肯收你做童子我就謝天謝地了,還哪來的臉說人家隻是鄉野村夫!”

隻是淩昂腦回路素來與眾不同,不僅沒感覺到這番誇讚的力道,反倒咄咄生奇:“那四弟子呢?四弟子怎麼不說?”

淩暉、虞禮兩人對視一眼,淩暉對好友一拱手,示意幫人幫到家了。

虞禮悠悠一歎:“還有一位啊……”

“這位可是說來話長了。”

成帝在位今已三十九年,前二十三年以章平、鴻義為年號,雖說統治期間國力確實漸趨衰退,倒也不能說是亂世,但自溫皇後夜產“災星”之年起,曾因被愚弄怒而誅殺國內方士、術士多達數萬人的成帝,似乎也變得迷信起來。

很顯著的一點,便是妄圖以更易年號來抹煞災厄、延續國運。

成帝頻頻改換年號,最甚時甚至一年兩改,不過此等作為並未使得大夏朝更加昌盛,反倒因為成帝聽信讒臣,倒行逆施、殘暴昏庸,天下更為艱難困苦,民不聊生。

再加上烽煙四起,門閥割據,世間已現徹底的亂世之象。

當然一切還是要從鴻義二十二年前的一番動蕩說起。

成帝不分青紅皂白殺儘天下術士,其中有弄虛作假愚弄世人之徒,也有真才實學修行有道之輩。

其中一位極受民間推崇的“活神仙”在徒子徒孫被屠戮一儘時,含怒而死,死前曾對成帝發下了一番惡毒的詛咒。

“且待明年災星降世,亂世象成,妖孽隨生,國將不國!你枕畔將永無寧日!”

當年橫生的異象便層出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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