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實是很不錯的一天。
軍中的將士原本以為要繼續攻打長安城, 不錯,攻城自然是有獎賞的,可也要死人呀!況且將軍也沒說給出多高的犒賞,再況且長安城這十幾年裡風霜雨雪, 沒少被往來牛鬼蛇神禍害, 那些真正有權有勢的都在各自地盤兒上蓋塢堡去了, 誰會把家底放在長安?就算是搶也搶不到多少錢哇!
這麼想一想, 將軍下令原地紮營待命,士兵們就很高興了。
他們忙忙碌碌地給傷員包紮傷口, 再在這片被反複踐踏過的原野上尋覓些新的村莊來搜刮, 最後悠然回到營中時, 竟然還聽到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
有那樣的一個大美人!竟然進了將軍的中軍帳!
——有多美?!
——那臉,那眼睛,那腰!
——不止,不止!
——對了!還有那衣裳!還有那明晃晃的珠子!
他們誇張地比比劃劃,用貧瘠而粗俗的詞彙去形容那個光耀動軍營的美人。有些人聽完之後, 就進營去各忙各的了;有些人卻繼續盤桓在營門前,和毗鄰韓遂兵馬的其他軍閥的士兵聊起來。
成公英回來時, 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景。
賈詡和馬騰苦留他, 但被他堅決地婉拒了,不僅婉拒,而且在他登上馬車, 駛離那兩人的目光後, 還語氣極為嚴厲急促地要求車夫用力鞭打馬兒。
“快些!再快些!”
馬車快, 就顛簸,一個被勸了許多酒的人,竟然也能慘白著一張臉, 忍著上下顛簸,風馳電掣地衝進韓遂的中軍帳,還嚇了韓遂一大跳!
這位老謀深算的軍閥跳起來想掩蓋住麵前那兩個被他比較了半天的東西,但成公英一眼就看到它們了!
“主公!主公!”他連連跌足,“主公何其——!”
他滿腔的抱怨和急切隨著喉嚨裡湧上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起傾瀉在韓遂那張雖然舊了些,但保養得很精心的地毯上。
主公的臉綠了。
比起成公英,陸白一行回城的路就走得很從容。
她們行走在長安城外的土路上,空氣裡飄來淡淡的腥味兒,秋草泛著黑紅的瘢痕。
可沒有人對此感到驚訝或是怵然,她們看慣了,連神色也不改。
“女郎若是來講和,一頂貂蟬冠也就罷了,何必給他兩頂?”有很親近的騎士發問。
“一頂是誰的?”
“那自然是韓遂的。”
“兩頂呢?”
騎士皺起眉。
馬騰的?那肯定不對,馬騰現在是旗幟鮮明地站在朝廷這邊的“自己人”,還立下了救陸白的大功,他的貂蟬冠不必從韓遂手裡接過。
成公英的?韓遂哪個兄弟子侄的?
也不對,還有一群跟著韓遂的軍閥都沒拿到貂蟬冠,他斷然不能——
給那群軍閥呢?
那倒是很對勁,可是,多出來的貂蟬冠隻有一頂啊。
有另一側的騎士不明所以,又問了另一個問題。
“女郎今日為何這般鄭重打扮呢?”
女郎穿得那樣嬌美,渾然不似平時樸素而利落的裝束,進了西涼的軍營,被一雙雙貪婪垂涎的眼睛盯著看,討厭極了!這群騎士護衛她入營時,一個個握緊了腰間的刀柄,好不緊張!
陸白聽了,摸摸自己耳畔的明珠。
“這個麼,”她說,“也是貂蟬冠。”
成公先生被扶下去醒酒了,吐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可能需要點時間才能緩過來。
有仆役捧起貂蟬冠,有仆役搬動案幾,還有仆役卷起那張臟了的地毯,努力地往外抬。
韓遂站在帳篷外,抱著胸,歪著頭,像個真正的西涼老革一樣在那裡不知想什麼的時候,有士兵匆匆忙忙地跑過來了。
有客至。
——不速之客。
來的是成宜,也就是弟弟昨天剛死,兒子還被扣在陸白手裡,下麵還有三個孫子既沒了媽,這下也可能沒了爹的那位倒黴爺爺。他緊挨著韓遂的營地安營紮寨,士兵們自然是最早聽說那麼個光豔迫人的女使者進了韓遂軍營的,於是成宜也就順理成章第一個跑來了。
連素服都沒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