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哪怕現在的世道已經安定下來,再激進的賢士也不會進一步要求人人都能吃得起肉。
肉是珍貴的,糖也是一樣,這些東西對於黔首而言都不是必需品,男人種出來的糧是有數的,婦人織出的布自然也得緊著一家老小用,家裡若是還有兩隻母雞,一頭小豬,那是要指望換油鹽醬醋,再省下個一星半點的,修補房屋要用,叔伯家走人情要用,翁姑要是有個不自在,狠狠心買一副草藥回來吃,這個錢也得靠省出來。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時節裡,百姓們基本不會沒事吃肉,婚喪嫁娶自然也不會三牲三禽太牢少牢地款待客人了。小郎的嶽家雖然疼愛女兒,到底沒有那許多銀錢,因此羊四娘訂了些醃肉和肉醬,嶽家再自己磨點豆腐出來,這婚宴就能辦得很體麵了。
陸懸魚聽了,心裡很猶豫。
尋常百姓的婚宴是這麼回事,但小郎好歹也是她收了一千五百錢,一路從雒陽到長安,長安到平原,平原再折騰個一大圈,最後帶回雒陽的娃子,那他婚宴上沒有個葷腥,她就覺得很不高興。
但這畢竟是人家商量的事,她要是用樂陵侯的俸祿或者是朝廷的賞賜來幫忙,昏禮就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這個在戰爭之外的許多事情上經常優柔寡斷,瞻前顧後,猶猶豫豫的家夥直到送走了羊四娘,回到屋子裡來,依舊在琢磨些什麼。張遼見了,就湊了過來。
“辭玉?”
“嗯,嗯嗯。”
“辭玉若是想要為婚宴送去些吃食,”張遼笑道,“咱們這幾日出城打獵,四處看看不就行了?”
這是一個好主意,但她還在那裡琢磨。
太陽剛升起時,張遼去提了水來,現在太陽快爬到天幕的中間了,園子裡還有幾棵菜沒喝到水,懨懨地趴在那裡。
但勤勞的園丁顧不上它們,他很是迷惑地望著這個盤腿坐在席子上的女子,不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覺得,要是我來負責婚宴的每一道菜,我肯定能給它辦得體體麵麵。”她突然說。
“那是自然。”張遼試探性問道,“若辭玉這般疼愛小郎,不如明日遣人去……”
“那不成,那太過跋扈了。”
確實跋扈,所以你糾結這個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張遼也不能明白了。
“我就是想試試,”有蟬突然大聲慘叫,給糾結的陸懸魚驚醒了,“請個客什麼的。”
“……請客?”
這個場景其實並不浪漫。
想象一下,這倆人的身份確實是很高貴的,兩個人都有爵位,都有官職,宅邸前的閥閱,鴻都門的文章,太常史官的筆下,都寫著他們過去的傳奇與英名。
所以如果他們想聊起這樣的話題,可以是在垂柳的廊下,在微波的湖邊,甚至還可以是在殘陽如血的戰場,穿著殘破的鎧甲,坐在塵煙未散的廢墟下,輕輕地歎一口氣,繾綣又溫柔地望向對方。
而那個被她所望的人一定是心有靈犀的,不需要她說什麼,他自然就知道,自然就熱淚盈眶,自然就會鄭重而深情地應下——
陸懸魚穿著一件打了補丁的短褐,盤腿坐在半舊的草席上,望著打扮和她相差不大,皮膚曬得黝黑,因此不管排隊打水還是拎著瓢四處澆園都一點不違和的張遼,說:
“文遠啊。”
“辭玉?”
“你看咱倆鬼混了這麼久,”她認認真真地說,“等小郎的婚事辦完,咱們也辦一個吧。”
園子裡的蟬又一次大聲慘叫起來!
但就算它拚命地叫,也不能打破屋子裡這可怕的沉寂了。
她看著張遼,張遼看著她。
他那雙眼睛其實就不小,但這麼睜得大大的,跟傻子似的看她,那就顯得更大了,也更怵人了。
“文遠?”她試探性地喊了一句,“你……你不願嗎?”
張遼突然驚醒了。
“絕無半點不願啊!”他連忙否認,“我隻是,我隻是……”
他說不出話了,就好像有什麼嶄新的怪東西突然創進了他的腦子裡,把他創傻了,因此陸懸魚憂心忡忡了半天,卻怎麼也沒想到,張遼雖然找不到詞彙來形容,但如果把他腦子裡想的東西直接傳輸給她,她是能找到一個她個人很容易理解的解釋的:
——想不到,不如說誰能想得到,打出陸懸魚求婚CG的方法不是直球,不是彎球,不是氪金,不是海豹,而特麼是這麼天外飛仙的隨機事件!,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