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土城的攻破是有點玄妙的, 玄妙到隨行的參軍都不知道該怎麼寫戰報。
要怎麼寫呢?
寫大將軍偽裝精妙,城頭匪首入彀而不自知,輕敵出城,因此自投羅網?
似乎有點不靠譜, 因為大將軍壓根沒偽裝啊!
再換一種寫法?
寫大將軍兵臨城下, 和城頭上的匪首相罵, 大將軍智謀超群, 以言語激得匪首出城交戰, 自投羅網?
似乎還是有點不靠譜,因為開城門前,大將軍一個字都沒吐出來啊!
要不就照實了寫吧?
大將軍聞聽陷陣營兵卒趙大狗的軍報後製定了攻城方案, 土城南北兩門方向, 各伏三百兵卒,她又留二百兵卒看守輜重糧草,自己隻帶了二百兵上前, 試一試匪首輕重。
而後匪首見城下武將貌不出眾,自己就以為是哪路同行打了陸廉的幡來蒙騙他, 關鍵是一番嘲笑下, 大將軍氣定神閒,連一句話也沒說!
她就隻伸出了一根食指, 對著城上的匪首比了一比, 那匪首突然就暴跳如雷了!突然就披甲上陣!突然就大開城門,哇呀呀呀呀呀呀咆哮著衝出來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那匪首騎著馬,拎著馬槊, 剛一個照麵就被大將軍拎住了後脖頸,像拎小雞子一樣拎了起來!在空中甩了一甩!
什麼人有這樣的臂力!
……而且為什麼大將軍甩了一下還不夠!甚至要將他拎在手裡,從左甩到右, 從右又甩到左!一甩再甩,甩而又甩!
不過,這位山陽李氏出身的參軍還是很快就明白了大將軍的意圖:
那個身材頗壯,又著了鐵甲的漢子在她手中,如傳令官手裡的旗幟一般。
她向著城頭方向甩了三下,城頭上的匪寇就像得了軍令一樣,那些形式各異的武器劈裡啪啦掉了一地。
仗打完了。
兵不血刃。
大將軍全程不發一言,也不曾用過一個稱得上“計謀”的主意。
雷公將軍被大將軍輕拿輕放地放回地上後,第一個反應不是暴起殺人,也不是納頭便拜。
……他先吐了一陣子。
然後從他吐完抹了抹嘴,猛然抱住馬腿起,大家開始好好說話了。
“小人仰慕大將軍已久!”雷公將軍高呼道,“今日竟得親見,死也甘願了!大將軍哇!小人!小人!小人適才那般無禮,全是出於對大將軍的敬佩,生怕有蟊賊逆匪冒了大將軍的名頭!嗚嗚嗚嗚嗚!小人怎麼能想到有朝一日能得到這樣的殊恩!小人——”
現在她不用搓臉了,把“大將軍”的名頭頂在腦袋上,那個天然的討人厭光環就會自動如冰雪般迅速消融了。
“你很仰慕我?”她開口問。
雷公將軍磕頭如搗蒜,淚流滿麵:
“為大將軍,死也甘願!”
【真的甘願?】她有點懷疑,【我和他見都沒見過麵。】
【你以前不是這麼刻薄的,】黑刃表示,【不要問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
【……怎麼明知故問了?】
【他除了這麼說,還有什麼彆的可用的說辭嗎?】黑刃說道,【比如說,跟你再決一血戰一下?】
……似乎確實也是不能的。
如果帶入匪首的視角,這場仗也玄妙極了!
他也不是什麼天命所歸的冒險者,最多也就是一個小頭目,守著沒什麼人注意的小土城,準備用偷雞摸狗的本事給自己攢一份家當下來,將來就殺人放火受招安,目標混一個小官當當也說不定。
就這麼歲月靜好地吃著火鍋唱著歌,突然在這一天,整片大陸上戰績最扯淡的大BOSS陸廉不知道受了什麼精神刺激,不去打袁尚,不去打曹操,對著他就衝了過來,給他直接創飛了。
這豈止是橫禍!簡直是天災!是報應的具現化!要不是哪個貌不驚人的小子給他拎起來蕩時,他好歹咬住牙守住了最後一點骨氣,現在他貢獻給城外這片空地的就不僅僅是早上吃的湯餅啦!
他都快要嚇尿了!!!
“你這名字,”她笑道,“也是這麼起的?”
“大將軍有神劍列缺!小人——小人——!”
他腹中墨水比這位文墨功夫十分差勁,經常被嘲笑的大將軍還要差些,想選一個恰當的形容詞也選不出來,抓耳撓腮了半天,急的戰馬都打了一個噴嚏後,他才突然驚醒!
“小人見賢思齊!”
“哦,”她不為所動,“除了打雷的本事外,你還齊了點什麼賢?”
這個話略有些拗口,雷公將軍趴在那裡冥思苦想,囁嚅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她也不為難他。
“我自己看。”
城門是已經大開了,匪寇們一個個跪在城門邊,衣著破爛,密密麻麻像一群麻雀,時不時有人偷偷抬眼向上看,在察覺到她的目光前趕緊又低下頭去。
她就是這麼騎著馬進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