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
“劉備……”她立刻改口,“我主公的防線是有層次的,下邳在前,睢陽在後。”
下邳本身就臨河,不然曹操不會掘河來困,事實上掘河對曹操也是個大工程,但他有什麼辦法呢?河道通暢的前提下,南方的糧草可以運到睢陽和下邳,而這兩座城又互為倚仗。
對袁紹來說,問題不大,他兵多將廣,後麵有一整條大黃河,怎麼運糧運兵都是運,但對袁譚就很不一樣。
袁譚的兵一定是袁紹的兵,袁紹的兵不一定是袁譚的兵。
所以袁紹爆兵爆糧都和袁譚沒關係,他要完成攻打下邳的任務,他就必須自己完成。
那如果是陸懸魚,她一定不會和城內的人對耗——耗個什麼?天氣轉暖這事兒不以任何人意誌為轉移,到時間河道自然就通了,因此城內的人是越守越有希望的。
除非你給劉備宰了,但那是你爹的功勞,跟你沒關,所以圍而不攻,等什麼呢?
她剛講了三兩句,楊修就表示他聽懂了。
但陸懸魚有點不樂意,還是堅持著把她的分析講完。
楊修坐在那裡,看著就有點坐立不安,很想咬手指甲的樣子。
直到她終於講完了。
“所以我也很疑惑,”她說,“大概是袁紹有什麼軍令吧。”
楊修終於聽完了,推出了一份手書。
“此為沛人所傳書信,”他說,“袁譚圍城時不動如山,撤走時卻其疾如風。”
袁譚是怎麼撤軍的呢?
說起來很奇怪。
……他把輜重丟了。
陸懸魚的大軍離他還有幾百裡,哪怕她還有餘力,星夜兼程也很難追上,何況她現在困頓疲憊,根本沒有餘力去追。
如果是個不知兵的庸將,那可能跑就跑了,但袁譚是個身經百戰的武將,不該連她磨磨蹭蹭沒有立刻來援下邳的用意都猜不出。
小沛城受了一場大掠,其中男女士庶死傷許多,消息傳出,引得那些曾經簞食壺漿過的沛國人也擔心起來——既然袁譚是裝出來的仁德,那他歸途時不需要再裝了,順手牽羊一路劫掠,不是太正常了嗎?
但袁譚誰也沒搶。
不僅沒搶,還沿途扔東西,路邊蹲在溝裡的老農都能撿到兩匹布那種程度的扔東西。
他行軍速度幾乎是癲狂的,所有阻礙行軍的東西都被扔下了,包括但不限於柵欄、帳篷、笨重的家具、財物、甚至是尚能走路的傷員。
袁譚一點也不考慮那些傷員被丟在被他接掠過的土地上,會遭遇什麼樣的下場。
他日行五十,夜行五十,一天能走百裡路,很快就趕到黃河旁邊。
據說他連等船調集也不等,渡河時又有船舶傾覆,死了不少士兵,待渡了黃河,更是過城不入,一路就奔著西北而去了。
“哦。”她看完書信,點點頭。
楊修快要抓狂了。
“將軍有何見解?”
“我與他私交不深,”她說,“但看起來……他是很想家了,是個孝順兒子。”
楊修徹底抓狂了。
“將軍何其愚也!”他大聲嚷嚷道,“此必是袁家有變啊!”
“哦,”她有點不開心,“那你也不能罵我啊。”
楊修有點踉蹌地跑出帳了,迎麵還差點撞上張遼。
溜溜達達的並州人滿臉疑惑地進帳,還轉過頭又看了幾眼。
“楊德祖何故如此失態?”
“不知道,”她說,“他罵我,還一臉崩潰地跑了。”
張遼眉頭一皺,似乎感覺這件事不簡單。
“他竟出言不遜?”
她將那封手書遞過去給他看。
張遼用一隻手撈著看完了。
看完之後,恍然大悟。
袁譚收到父親下令要他撤兵的文書時,還是很平靜的。
他仍然表現得溫和而純孝,在向使者打聽父親的身體如何,在得到父親一切都好的消息後,還設宴請使者吃了一頓飯。
他是在酒宴後的燈光下反複看著那紙要他退兵回平原的文書時,忽然察覺到了一些詭異的地方。
首先……那封文書不是父親所寫,甚至不是父親身邊用熟了的文吏所寫。
無論遣詞還是字跡,都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這不算什麼,他對自己說,經曆了一場大敗,父親身邊的人有些變動再正常不過。
但文書是要蓋印的。
軍中的文書蓋官印,袁紹是冀州牧,因此會蓋一個冀州牧的官印。
但除此之外,他給兒子們寫信下令,會加蓋一個自己的信印,哪怕信不是他親手寫的,隻要他親自看過後,就會蓋上那麼一個戳。
這個印記對於曾經的袁譚來說很重要。
那時他還很年輕,剛上戰場,有些隱秘的沾沾自喜,覺得父親待自己終究待旁人不同,哪怕他隻能在那些非親非故的人身上找到這點心理安慰,袁譚總歸還是很鄭重地看待這件事。
這些年裡,袁紹這個習慣從無更改。
但這一封信,沒有袁紹的信印。,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