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案後,正一項項比對計算著什麼,一點也沒被這陣寒風所影響到,似乎也沒注意到門口親兵的通報。
那張素淨而平淡的臉上,隻有眉頭微微皺起,忽然又從一旁抽出了一張紙,記錄著什麼。
司馬懿站在門口,小心打量了她一會兒,心裡詫異極了。
哪怕是一個庸將,也要對自己的士兵有最基本的了解,因此陸廉接手了劉備的兵馬,就一定會去營中探查士兵的狀態與士氣。
但士氣怎麼可能好?
劉備可不是孔融那種不知兵的高士,他自己就是一老革,但凡能打得下去,他就不會交權了啊!
劉備都覺得打不下去隻能讓賢了,那士氣成什麼樣不是明擺著嗎?
那些整日整夜哭泣的士兵,那些已經不再將攢下的犒賞送去家中,而是揮霍一空的士兵,那些四處尋找妓婦,醉生夢死的士兵,對於一支士氣低落的軍隊來說,都是其中相當體麵,相當有軍紀的群體了。
因為更多的士兵會選擇逃走,叛亂,甚至向著平民百姓舉起屠刀,發泄他們的怨憤與恐懼,好安慰自己——我還不是最弱的,被刀俎肢解的那一個啊!我也有魚肉的目標!
如果這樣一支兵馬交到司馬懿手裡,他會想到很多種辦法來提振士氣。
其中最簡單的莫過於尋一個不那麼難以戰勝的目標,勝過之後允許士兵大肆劫掠,隻要是他們雙手拿得住的,肩膀背得起的,都是他們的!
陸廉做得到嗎?
司馬懿覺得,他這位主君雖然勇武與謀略都是上上之選,但心性總有些軟弱。
她是不明白善待士兵不是為了讓他們活,而是為了讓他們在關鍵時刻替自己去死的道理的。
她拒絕每一個生命的流逝,不管那究竟是離開戰場後有彆的價值的生命,還是唯一價值隻有死在戰場上的生命。
因此司馬懿在進帳之前想好了該怎麼勸一勸傷感流淚的主君,他想了好幾句很溫柔的話,很適合這樣的年輕女郎聽。
“仲達先生來了?”陸廉放下公文,“剛剛有斥候來報,冀州軍分兵將睢陽圍了。”
“分兵多少?”
“還不清楚,”她語調有些古怪地說道,“斥候隻見首,不見尾。”
司馬懿在心裡迅速計算了一下冀州軍行軍時的規模與排列習慣,心中升起一絲期待,“如此,少則萬人,可見雲梯衝車?”
她搖搖頭,“不見。”
“那便隻是隔絕關將軍援軍之用。”
“我也這麼覺得,”她說道,“我原本想著要試探著打一仗提振士氣,他竟這樣謹慎。”
袁紹確實很謹慎。
將劉備截在了這麼個大平原上,想借地形,附近倒也有渦水,隻是算不得大河,用過一次也就難再用上第二次了。
然後就隻能兵馬鋪開,互衝敵陣。
……再然後就是重騎兵踩臉了。
陸懸魚想得很煩惱,眼睛不由自主又看向案幾下那個匣子。
身邊的謀士打量打量她,欲言又止。
她回過頭,“看什麼呢?”
司馬懿將兩隻手收進袖子裡,捏來扭去的,很是糾結。
“……仲達?”
“將軍巡過各營,一點也不在意嗎?”
她愣了一下,剛想說話時,外麵忽然有人跑進來了。
“大將軍!大主簿送輜重來了!其中有三十車將軍要的,要的兵刃,已先至轅門外!”
陸懸魚一下子蹦起來就往外衝了。
槍分單鉤和雙鉤,單鉤槍槍頭有角,槍中有脊,雙鉤槍兩側有刺,可以繩索結連,槍尾有鐏,可插進土中如拒馬一般,阻絕騎兵。
拎在手裡掄一圈,寒光凜冽,殺氣騰騰,頗有分量,卻又不算太過沉重。
跟著當了個押運官的諸葛亮站在旁邊,笑眯眯地行禮。
“負了將軍所托,特來請罪。”
“哪裡負了!”她愛不釋手地嚷嚷,“這麼好的手藝,哪裡負了!”
“將軍約定三日之期,在下不能完工,”諸葛亮道,“愧見將軍。”
……雖然一臉羞愧,怎麼看怎麼像在擠兌她。
司馬懿左看看,又看看,看了半天,陸懸魚才想起來給他做個介紹。
“這位是河內司馬家的郎君司馬仲達,現今出仕軍中,”她指了指司馬懿,又指指諸葛亮,“這個,這個是諸葛孔明!”
諸葛小先生笑吟吟地上前見禮。
……但是司馬懿的表情一下子就有點不對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