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毫不懷疑,未來四五十年裡,這個新建起來的炎漢王朝將籠罩在她的光輝或是陰影之下——而對麵袁紹隻要病重,立刻就是兄弟鬩牆的局麵,這怎麼比呢?
因此劉備甚至不需要在這場聲勢浩大的戰爭中得到徹底的勝利,他隻要堅持住,有一州之根本,就一定能拖到翻盤的那一天。
當然,那會是一個很艱苦,很艱苦的過程。
而在此期間,會有無數忠義之士死在這個過程中。
他們是看不到那個光耀美麗的未來的。
而賈詡,他很篤定自己一定能夠堅持到那一天。
陸廉離開這幾位超級惜命的哥們的送彆現場後,回自己營中換了一身衣服,又走出來了。
她帶著隨從高頭大馬出行時,旁人見到她總是很恭敬的,但她換了一套兵士常穿的破舊衣服走進一個原屬劉備管轄的小軍營。驗看過兵士徽章後,立刻就沒什麼人搭理她了。
……有人在隨地便溺。
她有點僵硬地將頭轉開了。
……還不止一個人。
她左右看看,終於看到了一個小軍官模樣的人走過去,朝著那個蹲在避風處,正使勁兒的人屁股上踹了一腳。
那人立刻慘叫一聲,頭朝下撅在了雪裡。
她等著看那個軍官勒令隨地便溺的士兵掃營。
士兵從地上爬起來。
軍官走了。
士兵又蹲回那個位置了。
陸懸魚傻了。
待那人終於結束了上午最重要的運動,隨手在旁邊抓了一把雪裡的土坷垃擦了擦屁股,起身提褲子時,她終於忍不住上前幾步,“你這人怎麼回事?營中軍規,不許隨地便溺,你難道不知嗎?”
士兵一邊係褲帶,一邊斜眼瞅她,“你誰啊?我們隊率都沒管我,你管的著嗎?”
“那是隊率失職,”她道,“你不知這樣會起時疫嗎?”
“然後呢?”士兵問。
“軍中若起大疫,將有許多人病死,你也難逃其中!”
她的聲音不高,但這麼個新麵孔突然出現,周圍自然有人漸漸圍了過來。
“然後呢?”那個士兵問。
他的臉是蠟黃色的,上麵有許多道紋理,像皺紋,更像溝壑,看身形聽聲音年歲都不大,隻有那張臉又苦又老,甚至連神情也看不太出來。
那些圍過來的士兵也是如此。
他們像是長著同一張臉,穿著同樣肮臟的衣服,有著同樣麻木而冰冷的神情,區彆隻在於有的人是全須全尾地出來的,有的人身上,臉上,還有血跡,有的人一瘸一拐,有的人一伸手時,隻剩下三個手指。
陸懸魚忽然明白了什麼。
“你不怕死嗎?”她問。
“怕死,就能不死嗎?”那個士兵反問道,“看你的衣著也知道你是個新兵,你見過冀州人什麼樣嗎?”
“他們比我們壯實,鎧甲武器也比我們精良。”
圍過來的士兵中有人開口。
“我們有什麼?”
這個問題一問出來,有人怪腔怪調地答了:
“我們有陸大將軍啊!”
於是他們咧開一嘴黑牙,哈哈笑了起來。
“你們覺得她贏不了冀州人嗎?”她問。
他們冷冷地看著她。
“她贏了,我們就不會死了嗎?”
有比她更嘶啞的聲音,跟著營地裡的風一同卷了起來。
“你知道我們這一營是怎麼湊出來的嗎?”他們問。
“我們換了多少個隊率,你猜得到嗎?”
“你同伍的兄弟,同什的兄弟,同隊的兄弟,一個接一個死在你麵前,死得跟豬玀似的。”
“清晨還一起吃飯來著。”
“他身上還穿著你的褲子呢。”
“陸廉知道嗎?她百戰百勝,她身邊一隻貓一條狗都珍重得什麼似的,”這些曾在柘城城下血戰的士兵這樣望著她,“我們這營死了多少人,她知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