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卒們也握緊了手中的藤牌與環首刀。
但作為三軍統帥的陸廉遲遲沒有下令,令旗也沒有揮動,於是士兵中也沒有人向前邁出一步。
反而是袁譚的冀州軍聽到了鼓聲,仿佛得到了號令一般,開始緩緩後撤。
他們在撤退,但速度不快,方陣也不亂,隻要北海軍向前,意欲追擊,這支軍隊立刻就能進入戰鬥模式。
因此與其說是在撤退,不如說是擺出了邀請決戰的姿態。
“袁大公子還挺倔的。”她側著頭說了一句,“我今天算明白什麼叫輸人不輸陣了。”
“輸便是輸了,哪來什麼‘輸人不輸陣’,”禰衡冷笑了一聲,“誰讓他們錯信那些澆薄反複,唯利是圖的小人?”
……考慮到袁紹軍中隻有匈奴反水了,這話幾乎可以說是當麵打臉。
……她就沒忍住,看了也跟在一旁的狐鹿姑一眼。
……這位匈奴漢子也聽懂了,露出了一臉可憐巴巴的模樣。
“若是沒見過陸將軍,”他說道,“我們以為天下間的英豪也就不過如此啊!”
袋鼠立刻冷笑了一聲,“他日你若是見了彆的將軍——”
“難道天下還有比陸將軍更了不起的英雄人物麼!”狐鹿姑大喊一聲,“我是不信的!不管我這麼想!正平兄不也認定了將軍嗎!”
袋鼠咬牙切齒起來,“你中原話說得倒好,可惜渾然不像知書懂禮明廉——”
“我這麼個匈奴人,懂得什麼經書!正要正平兄教我!”
“誰是你的‘正平兄’!”
……她假裝沒聽見這段相聲。
當袁譚的軍隊越退越遠時,有人自軍中而出,飛奔了過來。
“將軍!袁譚有信使至!”
“……哈?”
袁譚想要見她一麵,當然不是喊她去他的中軍裡,就幾裡外的小山坡上。
……見個什麼?
見一下哪個壞人給他打回家找爸爸的?準備釘她的小木人嗎?還是好奇禍國妖姬那張冰肌玉骨花容月貌的臉?
那他估計得失望透頂了?
“行啊,”她說,“我去去就來。”
“將軍身份貴重!如何能隻身前往?”
“辭玉若欲前往,”張遼策馬跑了過來,神情急切,“我同行護衛便是。”
“……文遠好歹也是呂將軍麾下的將軍,不至於跑來當我的護衛啊!”她趕緊擺手,“沒事,我去去就來!”
陸廉的背影清瘦挺拔,騎在馬上如一陣風,須臾間便隻剩下一個翠綠平原上的遠遠身影,看不真切,隻有留在中軍的眾人議論紛紛。
……天底下除了這位陸將軍,還有沒有人敢單身去見敵軍主帥一麵?
尹禮不自覺把心裡話說出來時,臧霸看了他一眼。
“你覺得陸將軍膽量頗大?”
“宣高兄難道不以為……”
“我覺得袁譚膽子也很大。”
……說得對,其餘的主帥和主帥會麵,雙方有護衛也就夠用了。
跟陸廉會麵,那不知道要多少護衛才夠用,因為她想殺人,幾百護衛也是不夠她殺的。
臧霸帶著尹禮,溜溜達達,離開了眾人。
臨溜達之前還不忘記回頭看一眼麵色悵然的張遼,以及麵色同樣悵然的臧悅。
“你看出什麼了沒有?”他小聲問道。
尹禮也瞥了一眼,也跟著小聲,“陸將軍劍鋒縱橫,勇武無雙,怕是看不上咱家兄弟啊。”
“咳,”臧霸咳嗽一聲,“我原本,唔,現在想來,跟陸將軍結親,也未必適合我家。”
“真沒想到,”尹禮小聲說,“劉使君會發兵!”
這段含糊的對話在提到劉備時,氣氛忽然變得微妙起來。
兩個人誰也不吭聲,又過了一會兒,臧霸抻著脖子也望不到陸廉的背影之後,終於開口了。
“今日這形勢一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咱們以後跟著劉使君,不怕混不到個封侯之位。”
儘管郭圖苦勸,但袁譚還是沒帶那許多的護衛前來。
就這麼十餘騎,外加一個郭圖。
……郭圖的神情有些心死如灰,但這位中年文士還是堅持著要跟來。
“公子若是執意要見陸廉,我須在旁護衛。”他這樣說道,“我雖不擅短兵之事,好歹也有七尺之軀,一腔熱血。”
路上一直有些病懨懨的袁譚被這番話說的,立刻感覺心裡也滾燙了起來。
“放心吧,”他說道,“我以禮待她,她不會如何的。”
與其說“以禮相待”有什麼用,郭圖覺得不如說他父親是袁紹更有用些。
但袁譚心意已決,多說也沒什麼用了。
他們在那個小山坡上等了沒多久,就見到兩騎遠遠而至,一騎是他派出去的使者,另一騎上坐著一個年輕人,生得也算清秀,但終歸比不過袁譚後宅中那些俏麗女子,而且眉眼間總有一股平淡又傲慢的神氣,讓人看了手就有點癢,好像想打一架似的……
這人決計不會是什麼美貌惑主的妖婦了,憑這張臉不僅不能博取男人的憐愛,怕是反而要靠拳頭打出一條路來。
……袁譚總覺得自己找到了陸廉勇武冠絕天下的原因。
“我尋你來,”他坦率地說道,“是因為你擊退了我。”
陸廉騎在馬上微微一笑,“大公子想要與我單人獨鬥嗎?”
“你既然是名滿天下的‘列缺劍’,我自然不是你的對手,”袁譚說道,“隻不過聞名不如見麵,我隻是想親眼見一見你。”
陸廉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絲詫異。
“從此之後,大公子領青州三郡,陸將軍亦是如此,難道不是鄰居麼?”郭圖笑吟吟地開口道,“若能化乾戈為玉帛,青州萬民皆感念二位恩德啊。”
“若是大公子有這樣的心思,那自然是最好的。”她半晌之後,乾巴巴地說了這麼一句。
這人不善言辭,但並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這一點甚至連袁譚也察覺到了。
而郭圖似乎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笑容更盛,“不過劉玄德居於四戰之地,久戰疲敝,我主雄踞河北,萬民歸心,將軍還須多作打算才是。”
“什麼打算?”她愕然地問了一句。
郭圖卻不欲再同她多說,而是指了指山下的幾個民夫,“聽聞劉使君將至陽都,我心中十分寬慰,孔北海數度被賊所困,大公子原本是來幫個忙的,既然劉使君將至,這十條羊,兩甕酒,將軍記得帶回去便是。”
見已經見過了,再在山坡上留著也沒什麼意義了,袁譚客氣地衝她拱了拱手,這一隊騎兵便要護著他離開。
陸懸魚才想起最後一個問題。
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大公子。”
“嗯?”這個一臉病色的年輕人轉過頭看向她,“何事?”
“大公子圍城已近一月,”她問道,“可曾見到城下的屍體?”
袁譚皺了皺眉,“見了。”
他的神情裡沒有心虛,沒有愧疚,更沒有惱羞成怒,隻有一點詫異。
於是陸懸魚的瞳孔一瞬間縮緊了。
“你內疚嗎?”
袁譚吃驚地看了一眼郭圖,郭圖摸了摸胡子。
這位汝南袁氏的長子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看你像個將軍,”他說道,“到底是個年輕的女郎啊!”
“……這是什麼意思?”
“你再過十年……不,”他斟酌了一下,“再過三年,回頭看一看,你還問不問得出這樣的問題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一章應該再加一些字數的,但是寫不下了。有個小劇場放在作話裡↓
等劉備帶兵到了陽都,正好迎到回來的鹹魚趙雲一行人時,
趙雲熱淚盈眶還沒上前,胡鹿姑先撲上去了!
大漢是匈奴的哥哥!劉使君是大漢的宗室!劉使君也是於夫羅大單於的哥哥!狐鹿姑是於夫羅的晚輩!那四舍五入喊一聲耶耶不過分吧!
臧霸:這胡兒倒是個勁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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