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算是渭河的一段支流, 河麵寬而清,水流急卻淺,十分適合下河洗澡。待她回過神來, 準備勒住青驄馬的時候,這匹腿腳過於靈便的母馬已經撒歡兒衝著河灘跑了過去,聽到馬蹄聲的魏續便轉過頭來,很是開心的揮了揮手——
雖然沒有懸崖,她還是終於勒住了馬, 調轉了馬頭,儘量客氣地沒將魏續看個精光。
……但她光是調轉馬頭還不成!因為張遼的馬已經趕了上來!還一把抓住了她的韁繩。
“難得出來遊玩, 賢弟為何不願下河?”他滿臉詫異, “莫非有何隱情?”
“他必是不諳水性!”魏續大聲嚷嚷起來, “快將他推下水!吃幾口河水便會鳧水了!婆婆媽媽,渾然不像個男人!”
……她可能不是個男人!但這群狗是真的狗!見張遼已經跳下馬, 拉住她的韁繩不讓她走,急中生智的鹹魚終於想到了一條生路:“呂將軍和高將軍也沒下水啊!”
幾十步遠的樹蔭下,早早搭起了涼棚,放上了行軍案,呂布和高順坐在馬紮上,正邊乘涼邊聊天。
……行軍案上還放了切好的香瓜!
“你看!”她連忙指了指, “既然不拘高低, 為什麼他們沒下水?”
張遼望了望,“將軍未上陣演練混戰,也就不曾出汗,因而不願下水吧。”
“那高將軍呢?”
“伯遜兄素來就是這個方直嚴謹的性子,”他笑眯眯地說道,“賢弟又非如此, 何必自苦?”
不不不不不一點都不苦!她斬釘截鐵地說,“我既跟隨高將軍學習兵法,言行舉止也須方直嚴謹才是,將軍快去鳧水,不必管我。”
“文遠!還聒噪什麼!他那麼點兒的身段,扛下馬丟過來就是——!”
……魏續在水裡又嚷嚷起來了,以後有機會非得給他丟下馬不可,她暗暗在心裡記了一筆。
張遼雖說沒給她扛下馬,但還真仰起頭,思考了一下,然後探出半個身子,衝著呂布高順那邊大喊起來,“將軍!懸魚說他欲效高伯遜,不肯下水與我等同浴!”
呂布停下了將瓜送進嘴巴裡的動作,轉頭看了身旁這位罩袍鎧甲一絲不苟的將軍一眼,於是那張黝黑而不苟言笑的臉上染了一點赧然。
“太有威嚴了也不好,”呂布說道,“你看,今日便有人拿你當借口。”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高順還是板著臉,“文遠他們胡鬨。”
“雖然胡鬨,但也還是個借口,”呂布想了想,很歡樂地出了個主意,“要不這樣,你和陸懸魚比試一下,輸的也不虧,下河便是,如何?”
她覺得好像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但是高順已經從涼棚裡站起來,脫了罩袍,一手拔刀,一手拿盾地走出來了。
一群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狗子光著屁股從河裡爬出來,一排排地站在河灘上準備圍觀。
如果說有啥比剛剛還要尷尬的,那就是現在,她痛苦地想,這個不斷刷新上限,爆破上限的尷尬處境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且來比試一場,”威風凜凜的教導主任倒是根本沒察覺她的尷尬,大概也不認為她有什麼值得尷尬的。他站在那裡,揮動了一下那柄肖似唐刀的環首刀,似乎是找找手感,“輸的下河。”
狗子們發出了排山倒海的噓聲和起哄聲,其中包括但不限於她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各種畫風敗壞的言論,簡直就好像這不僅是在比劍,還是在比什麼男人最重要的尊嚴!
……尊嚴他們大爺啊!
“賢弟用什麼劍?”熱心群眾張遼早早下了馬,在旁邊準備幫忙,“我命軍士取來?”
“不必,”高順打斷了他,這位黑臉將軍目光一刻也未從她身上離開,“取你背上那柄劍。”
漢朝士人以上幾乎不分文武,人人都會佩劍,但她的劍是背在背上的,剛開始有人問起,她都敷衍過去,這群狗子問時,她便說是祖傳的劍,她膽小很怕損壞,所以不願佩在腰間。
似乎這也作為她並非出身庶民的一個佐證,因為庶民是不用劍的。
“這劍有些鋒利……”她有點尷尬地說,“不適合用來練習。”
“無妨,我見過你的劍術,”高順說道,“未必輸給你。”
她伸手向背後,慢吞吞拔出了那柄劍。
……那群裸體狗子在背後又開始瘋狂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指指點點,但她僵硬著脖子,堅決地沒有轉過頭去瞪他們一眼。
【小心,】黑刃說道,【要準備開罐頭了!】
在她很熟悉的那個領域裡,一般將防禦力極高的全身甲戰士稱為“罐頭”。高順頭戴鐵盔,身著魚鱗鐵劄甲,一手劍一手盾,一身沉甸甸的鎧甲武器,站在正午的烈陽之下,絲毫不見半分倦色。
她試探性出了一劍,高順以環首刀擋住,一鐵牌便照臉掄了過來!驚得她差點出一身冷汗!
鐵牌沉重,軍中一般用來格擋,但高順力大,既可作格擋,又能以它為鈍器,發動攻擊,是個極其強悍的敵手。
她閃身躲過,手中黑刃便失了勁力,於是高順抽刀如水,迅疾如風地向著她的肩膀和胸膛連砍了數刀!她連退數步,方才躲過,身後的叫好聲便更響亮了!
……不僅響亮,而且更近了!
……近得就剩二三十米!連河流奔湧而過的潺潺流水聲都那般清晰!
……演武場雖大,她卻已經無處可退,身後就是那群圍觀打架的狗子!
眼前少年的眼神一瞬間變了。
他剛剛有點心神不屬,似是為什麼困惑所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