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琰便不能再睡,自出去,在廨房見了大公主。
大公主頗尷尬,皇後讓她來的,昨晚他把那個蟬娘送回蓬萊殿,把皇後氣的不輕,今早皇後又不想和兒子置氣,打算緩和,就讓她最倚重的中官送午食來門下省,苻琰若接下吃了,這事就算揭過,偏偏苻琰不見中官就把人打發回去了。
昨晚是有聽說苻琰發怒,那蟬娘也是伶俐人,跟著宮中教習傅姆學了許久的規矩,沒想到還是不及崔姣貼他的心。
“三郎,你不喜歡那個蟬娘,把人送回去,阿娘也沒說什麼,怎得你還跟阿娘生氣不成?”大公主問道。
小仆送茶來。
苻琰隻喝茶不說話。
大公主便知他是真生氣。
可大公主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你犯得著為一個宮女與阿娘慪氣?⒉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苻琰默了默,道,“長姊覺得那僅是一個宮女,母後覺得嗎?”
大公主一詫然,反應過來,蟬娘確實長得像崔姣,是皇後特意挑出來比著崔姣來訓教,想把苻琰在崔姣身上的注意力轉移到蟬娘身上,皇後這樣做又沒傷害他,他不喜歡便不喜歡,何至於要因此與皇後有氣呢。
“蟬娘不是宮女是什麼,這不過是件小事,你要因為一件小事,惱阿娘?阿娘就算做錯了,也是教養你長大的母親。”
苻琰緘默。
大公主哼一聲,“看來阿娘是罪無可恕了。”
大公主這話是重了,就是逼苻琰出聲,苻琰是個話少的悶葫蘆,她與皇後也不常能猜到他想什麼,他若一直不開口,能把大公主憋出氣。
良久,苻琰低低道,“母後沒有罪,隻是孤不喜歡。”
不喜歡蟬娘那張與崔姣相似的臉,還是不喜歡皇後想左右他愛人的心。
大公主唉笑一聲,望著他,“三郎,我和阿娘都知道你喜歡崔姣,但崔姣身份低微,你可以寵她,卻不能隻愛她一人,你是太子,崔姣配不上你的愛。”
崔姣配不上他的愛,所以皇後就找來一個與她相似的女人,企圖轉移這份愛,崔姣之於他們是螻蟻,他愛一個螻蟻,讓皇後感到荒謬可恥。
大公主端詳著他的神情,說,“阿娘說你從來不讓她操心,她隻是希望你變得更好,崔姣會拖累你,為什麼不能愛一個對你有助力的女人,以後有了太子妃,你也可以愛她,你們才是最般配的。”
苻琰靜默的與她對視,眼中烏墨沉
沉。
大公主心底忐忑,她來做和事佬,苻琰總該給她麵子,崔姣固然招人憐愛,但有的事不是憐愛就能成的,她想,苻琰在這朝堂內宮經曆了數載沉浮,總不會連這點道理也參透不出吧。
苻琰彎一點唇,沒有笑意,“母後想讓孤舍棄崔氏。”
大公主手揣進袖中,皇族活下來的孩子,都不是善茬,說一千道一萬,就是這句話,皇後不想讓崔姣再進東宮。
“阿娘沒想傷害她,如果三郎你少喜歡她一點,就讓她呆在東宮裡,也沒人會說什麼,可是三郎你自己忘性了,她隻是一個侍妾,她沒有顯赫的家世,你都想讓她做承徽,如若她有一點出身,你是不是要讓她做太子妃?”
苻琰露出一點微笑,“孤不會舍棄她。”
他與崔姣兩情相悅,他們拜過天地,喝過合巹酒,他們是日月見證的夫妻,他是她的三郎,她是他的牙牙,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他舍棄崔姣,就是皇後也不行。
大公主撲哧笑出來,“三郎你現在這般愛她,你確定一年後你還會愛她。”
她見苻琰不回話,接著笑道,“鄭孝饒當初也愛我,但是後來他愛胡姬,愛五娘,唯獨厭棄我,三郎你若能對崔姣少一些愛憐,於你於她都有好處。”
苻琰道,“長姊將孤比作鄭孝饒,孤若真舍棄崔氏,長姊和母後不會害怕嗎?”
鄭孝饒是負心薄情之人,大公主恨他,可當初也是有大公主,才讓他能升高位,一朝人上人,便視大公主為仇敵,若苻琰像他,今日他能拋棄崔姣,將來也會與她們反目成仇。
可是大公主很了解苻琰,苻琰不是鄭孝饒,不然,她也不用如此苦口婆心的勸說。
她想一想,又說起崔姣不好,“崔姣若安分,就不會想離宮,既離了宮,又要以承徽之身回宮,當初她離開東宮,是她去求阿娘,阿娘心軟才答應的,若阿娘知道她有此用心,阿娘斷然不會允她離去,她今日能以此來謀得承徽,以後會不會再某得更高位,三郎,阿娘也是擔心,她不想你的宮闈內眷勾心鬥角,給你添麻煩,阿娘有什麼錯?”
“她沒有想做承徽,承徽是孤與母後一早商定的,”苻琰說。
大公主道,“這次你要娶陸六娘,她就離宮出走,下次你再娶其他的太子妃,她是不是還要出走?你一再偏袒她,這次為她和陸六娘退婚,下次是不是也要退婚,次次退婚,最後你就被她拴牢,她所求根本不是承徽,分明求的是太子妃,你怨怪阿娘,你也該想想崔姣不是純良的小娘子。”
苻琰想到離宮後,他們在小院裡團聚,崔姣委屈至極,不願再跟著他回東宮,是他說了,他要抬她位分,她有了位分,才有底氣留在東宮,崔姣確實不是懵懂無知的女郎,她有許多小心眼,她對所有與他有交集的女人都有妒意,可她沒做過錯事,沒傷害人。
“她隻是太愛孤了。”
大公主兩眼一翻,這和事佬是做不成了,再和他說下去,她得氣出病。
大公主把茶杯一放,火速走
了。
苻琰摩挲著手中杯蓋,回想著大公主方才的話,霎時間胸腔裡融滿了暖熱,就算大公主說的是真話,她與他是行過大禮的夫婦,他們不比任何夫婦差,她愛他,想做他的太子妃又有什麼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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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從門下省出來,站在雪地裡直凍腳,一想到苻琰癡癡說出的那句“她隻是太愛孤了”,就雞皮疙瘩起一身,苻琰這是栽崔姣手裡了,誰來勸也沒轍,她也不想聽他那些驚人之語,不然要忍不了氣,想給他兩耳刮子,終歸不是親弟,不敢打,可要說錯,也隻是錯在情竇初開,但凡崔姣有個稍微好些的出身,她也就認了這弟媳。
大公主沒做成和事佬,也不能早早趕回蓬萊殿,否則皇後得知消息,又得生一場氣,昨夜氣的太狠,今早就喊著心口疼,萬不能再讓她惱了。
大公主順路走,轉著橫街走,直經過含象殿,繞到另一條宮道,有一片梅林,這青天白日裡,那梅林中隱隱綽綽聽到見不得人的聲音。
彆是哪個宮婢侍衛在偷情。
大公主往林子裡走近一點,卻先聽到襄王嗓音,“難得見一次麵,你哭個什麼勁,彆叫我掃興。”
“大王隻顧著享樂,卻不知妾在貴妃娘娘身邊過的什麼苦日子,鎮日苦活做不完,還得學規矩,大王若真想妾,就不能把妾要回去嗎?”這是崔明秀在說話。
大公主湊近些,蹲在樹根旁。
襄王隨隨便便敷衍安慰她幾句。
崔明秀哭道,“妾如今受苦,全賴崔姣那個賤人,分明是她想殺妾,太子殿下卻包庇她,而今她在東宮享福,妾卻受儘苦楚,大王不也恨她嗎?把妾要回襄王府,妾幫大王一起對付她。”
襄王輕笑一聲,“你能有什麼辦法?”
崔明秀道,“她與她那個兄長可不清白?”
大公主一聽耳朵都豎了起來。
“她兄長叫崔仲邕,與她也不是同父同母所生,原先是她娘肚子不爭氣,生不出兒子,才過繼來的,後來她爺娘死了,妾阿娘瞧她家中無長輩,才發善心將她過繼到我們長房戶下,這崔姣極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隻要是個男人,她都要勾一手,妾原先在清河,爺娘要為妾說親,說親的那家郎君不知怎得,竟說要娶她,妾的大哥哥也曾說,她私底下常向他拋媚眼,她連妾的大哥哥都不放過,又豈會放過自己的便宜兄長,大王是不知,有一回,妾親眼窺見,他們兄妹背著人,躲在屋裡,那崔姣毫不知羞恥的說流血了,要她兄長看她流血的地方。”
大公主兩眼圓瞪,匆匆退出林子,回了蓬萊殿。
蓬萊殿這裡,皇後派出去打探崔姣兄長的人也回來了,正在向皇後彙報。
“崔掌書僅有一兄長,是清河人,與其異父異母,是過繼的,現人不知去向。”
皇後捏著眉心,發愁,不知去向,也可能確實與崔姣住在一起,既是兄長,那崔姣便是清白的,治不了罪。
大公主內心有如驚濤駭浪。
皇後見她回來,便問她有沒有勸好苻琰,她隻得說沒有,皇後就更愁了,撫著額回屋去繼續趟下。
大公主坐臥難安,崔明秀的話不能全信,可就這麼隱瞞下,若真有此事,苻琰可不就戴了綠帽子還樂不可支。
她斟酌再三,還是決定再跑門下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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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琰小憩剛過,準備上值,小仆又來傳,大公主又來了。
不等苻琰思索見不見,大公主已急忙忙進來,“三郎,那崔姣屬實不可信。”
苻琰臉色變差,一揮袖,示意仆從都下去,屋裡剩他們兩個,苻琰道,“若長姊還想來勸孤拋棄崔氏,孤還是那句話,孤不會拋棄她。”
大公主焦急道,“我剛剛遇見了崔明秀,她說崔姣不安於室,勾引過很多男人!”
崔三娘差一點殺了崔姣,她的話有什麼可信的。
苻琰臉色更差了,“長姊若無事,就回吧,現是上值的時辰,孤不得閒聽這些荒謬的話。”
大公主急得就差跳腳,把桌子一拍,惱道,“且不說她是不是勾引男人,她那個兄長與她並非一母同胞,而是過繼來的,崔氏無善類,三郎你就真信他們清清白白?你莫忘了,六娘曾說過,她有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