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娘跟著玉露一路小跑, 片刻功夫,終於瞧見了乾清宮的影子。
她謝過玉露,便徑直向乾清宮門前的禁衛走去。她言明原委, 可禁軍卻不肯讓她進去。
芫娘一怔,終於明白這殿外的禁軍大抵同五皇子已經是一根滕上的螞蚱了。
眼見大宴已經過了宰臣酒, 熱食已經陸續在往大殿中端。
她索性混在進菜的宮人之中,堪堪進得乾清宮門。
可她還是遲了一步。
蝦包已經被人奉在了崇仁帝麵前,崇仁帝瞧著那蝦包白生生的模樣, 頓時來了一陣興致,令宮人將蝦包盛進自己麵前的碟中。
乾清宮裡歡聲笑語, 芫娘無論怎麼叫, 都會被人聲堪堪蓋過去。
他眼睜睜望著崇仁帝朝蝦包伸出筷子, 頓覺來不及了。
她索性橫下心,順手端起身旁的一隻茶盞丟過去:“陛下, 不能吃。”
崇仁帝一怔,手中的骨碟登時被打落在地上。
除夕宴飲歡快的氛圍戛然而止, 芫娘來不及再多說半個字,便被拱衛乾清宮的禁軍狠狠按在地上。
眾人的目光頓時都往芫娘身上彙聚過來,崇仁帝也負著手站起身。
一旁的五皇子眼見得自己的計劃被芫娘徹底打亂,登時凶神惡煞地皺起眉頭, 不等眾人再多反應, 一把將桌上的杯盞菜肴推往地上。
殿外的府軍衛好似得到了信號, 頓時明火執仗地闖進殿閣之中。
乾清宮門頓時被接連緊閉, 府軍衛尖利的長刀轉眼便懸在了各位臣老們的頭頂。
但凡是反抗或叫罵之屬,轉瞬便被一刀斃命。
血頓時濺在宮毯之上,尖叫哭泣聲頓時四起,除夕宴方才還喜氣洋溢的氣氛, 霎時間在宮變之中消弭於無形。
眾人慌亂作一團,一時間逃跑的,發愣的,哭鬨的,讓一座乾清宮盛滿了慌亂。
而芫娘在人群裡被衝來撞去,一瞬之間變成了最不重要的那個。
她忙不迭往人少的地方躲,瞧見角落的膳桌,便下意識想要藏去桌下。
可才掀開桌帷,芫娘便被躲在裡頭的幾位官眷一把推出去。
“你彆進來,這裡已經躲著人了。”
這下子推得太狠,芫娘免不得一仰失了衡,可就在她覺著那是就要摔倒的時候,便覺得背後忽然靠住了什麼。
一隻修長纖細的手攬住了芫娘的腰,又輕又快地將她扶正了身子。
那隻手虎口上的牙印尚卻隱若現。
芫娘忙不迭回眸去看,便見得是謝安朔站在他身後。
他眸光深沉,恍惚有千言萬語,可落進如今的情勢,便也隻剩下匆匆一句:“彆怕。”
謝安朔掀起桌帷,同桌子下頭的官眷誠聲懇切道:“如今情勢緊迫,外頭實在危險。還請容芫娘進去躲一躲,她不會惹出動靜的。”
官眷們卻還是不依:“這裡已經擠不下人了,你們趕緊去彆的地方。”
可舉目望去,四下混亂不堪,哪裡躲的地方?
謝安朔垂下眸子,便索性皺了眉頭。
“你們不讓芫娘進去,我就引叛軍來,大家玉石俱焚,咱們誰也不要活命。”
官眷們一愣,頓時忌憚地不敢再多置喙。
謝安朔順勢將芫娘扶進桌下:“快進去。”
芫娘忙回過頭:“那謝公子你呢?”
謝安朔不假思索地扯下桌帷:“不必管我,你一定記得,不管有什麼動靜,我來尋你之前,千萬不要出來。”
言罷,謝安朔果然從桌前走開。
芫娘隻能從桌帷的縫隙裡偷偷往外瞧。
外麵的混亂已經在叛軍的鎮壓之下逐漸平息下來。
官眷們被羈押在一側,朝臣們皆被反手捆縛在背後,絲毫不剩反駁的餘地。
五皇子施施然起身,肆無忌憚地走到崇仁帝身邊:“父皇,下一道旨意,將太子之位傳給兒臣,如何?”
崇仁帝麵對著眼前的巨變,卻仍舊泰然自若,端起茶盞輕啜一口:“你敢逼宮謀反,還在意名正言順?”
五皇子抽出手中的刀來,厲聲問:“兒臣樣樣都比皇兄強,父皇從前那麼疼愛兒臣,什麼好東西都肯賞給宿辰殿。”
“父皇給了兒臣野心,為什麼就是偏偏不肯給兒臣太子之位?”
崇仁帝眯了眯眼,一把將茶盞擲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他憤然道:“你問朕為什麼?”
“你與周憫同狼狽為奸,結黨營私,你以為朕不知道?朕念你年幼,給你一次又一次回頭的機會,不想竟將你姑息成了逼宮謀反的叛賊。”
“朕待諸宮一視同仁,恨不能傾儘心力,朕自你們幼時便親自教你們習字騎馬,為的是讓你像今日一般兄弟鬩牆,覬覦君位的嗎?”
“夠了。”五皇子皺起眉頭,一刀劈在膳桌上,“父皇知道的再多又怎麼樣?如今還不是落在兒臣手裡?”
“身在天家,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什麼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都不過是騙你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