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娘的話音還沒落, 陸懷熠便從牆頭上熟稔地一躍而下:“陸巡找你來賠衣服,那天他弄臟了你的衣服。”
芫娘瞧著多日未見的陸懷熠,終於忍俊不禁道:“哦, 是麼?”
“那六爺是來乾什麼的?”
“他沒帶錢。”陸懷熠麵不改色心不跳地瞎扯, “所以還是得我跟你去……”
囫圇話還沒說完,陸懷熠盯著芫娘清淩淩的眸子,忍不住為自己編造的離譜謊言笑出聲來。
“那天晚上我……對不住,我還以為你會生氣來著。”
“這麼多天我一直在想, 與其一個人打量你到底生不生氣, 倒還不如叫你抽雞毛撣子算了。”
芫娘望著他笑,便同他一道兒笑出聲來:“生氣就該拿擀麵杖打你,你又不是沒見過,誰還巴巴兒地給你包粽子?”
“隻要六爺來吃我做的東西, 我就高興的呀。”
她猶豫一陣,還是迅速上前, 伸手淺淺抱了陸懷熠一下:“這樣我跟六爺就算扯平,誰都不會對不起誰了。”
芫娘言罷,逃也似的鬆開手退回到原地, 默默低頭避開陸懷熠的視線。
“自我來了順天, 我就隻有六爺一個朋友了, 既然是朋友,我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就生六爺的氣。”
“所以, 六爺日後能不能彆再像這次似的,突然就不來了?”
不然她好像真的會難過。
陸懷熠一滯,哂笑著輕點下頭。
“那……鄙人能吃薑掌灶的粽子了?”
芫娘唇角勾出三分笑意。
“粽子都在鳳翔樓裡頭,說起來,我正要回鳳翔樓去。”她的目光挪向身邊的老孫, “我要找掌櫃的問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孫平日酒葫蘆不離身,正是旁人口中的“酒蒙子”,成日裡總是一副半醉不醒的模樣。今日又往台階下頭一滾,自然是迷迷糊糊精神不振,根本沒法自己走路。
陸巡將人架回到鳳翔樓後廚院子裡頭時,迎麵便撞上了主管。
主管見得是老孫,臉色登時陰沉下來,勾著嘴角冷笑一聲:“你還不滾?回來乾什麼?”
芫娘聞言,忙不迭走上前去:“你們果真要把老孫趕走?憑什麼?”
“他替鳳翔樓做了這麼多年的活,至少也該換幾分後輩的尊重吧?”
主管臉上的笑意一僵:“薑小娘子怎麼回來了?”
“這老孫成日裡喝得酒氣熏天,上工上得三心二意,何況還整日在院子裡頭鬼鬼祟祟偷雞摸狗,酒樓裡哪能容得下這種人?”
“叫老孫離開鳳翔樓,也是為了大家好。”
芫娘登時皺眉:“他是愛喝酒不假,可是做刀案的活計,他哪次應付差事切得不好了?”
“你說他整日偷雞摸狗,也不過是因為兩隻丟掉的雞,可有人親眼他偷過?”
“這……”主管被芫娘問得啞然,登時擰住眉頭,語氣不善地朝芫娘道:“樓裡頭的事自有人做主,薑小娘子好好做掌灶,自然大有前途,就不必管旁的事情了。”
“你替他出這麼個頭,又能討到什麼好?你終究學會了人家的本事,人家見著你可未必會領你的情。”
聽到這些話,芫娘才終於恍然大悟,難怪一例繡球豆腐能讓主管對她的態度變個徹徹底底,難怪掌櫃二話不說就應允她從粗使的幫廚一躍成為掌灶,甚至還願意給她一間單獨的屋舍居住。
一切皆是因著這繡球豆腐就是鳳翔樓的命脈。
芫娘心下頓時懊悔自己幫了主管的忙,便一針見血道:“什麼偷雞摸狗,什麼應付差事?難不成我切了塊八分像的繡球豆腐,鳳翔樓裡便覺得老孫無用,再也容不下他了?”
“若是如此,那我也不能留在鳳翔樓做掌灶了,不管怎麼說,踩著旁人給自己墊腳的缺德事我做不出來。”
主管被芫娘說急了。
要做繡球豆腐,最要緊的便是刀工師父,從前為著這鳳翔樓裡頭的招牌菜,鳳翔樓自然隻能對蹬鼻子上臉的老孫忍了又忍,早就巴不得將老孫趕出門去。
如今長江後浪推前浪,既有人能頂替老孫的活計,鳳翔樓自然是沒有必要再養著吃白食惹閒事的老孫。
“你好好做你的掌灶就是了,旁的事還不必你來指手畫腳。”
“你把我們鳳翔樓當成什麼地方了?進這鳳翔樓可是押過契的,你還想走就走?到時候鬨到見官,官老爺打你板子,你可就不隻是不好看了。”
芫娘扁了扁嘴,頓時被勾起了好些不悅的記憶。
在香海時,薑祿仗著大家不識字好欺負,便敢肆無忌憚地叫囂他不怕芫娘去報官,紅芍更是因著薑祿被無緣無故抓進縣衙大牢裡頭受了好些罪。
如今她不過是押過上工的契,她能識不少字,自然知道契約上寫的是什麼,豈能有三兩句話就被嚇唬住的道理?
她一巴掌拍在主管麵前的案幾上,說起話來比主管還要硬氣:“那咱們現在就見官去,到順天府衙門口敲鼓,找府尹大人看看,這工契上頭究竟哪一條說過不許我從鳳翔樓走,再看看官老爺到底要打誰的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