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麵兒想法子,一麵兒權衡著利弊。
陸懷熠雖遊手好閒,可也的的確確教她寫字,給她細細講升官圖上的衙門官職,更在聽聞薑祿的所作所為之後毫不吝嗇鄙夷的言語。
芫娘雖瞧不慣他平日那盛氣淩人的模樣,但細細想來,卻也早已不似先前那般覺得他像壞人了。
陸懷熠出身與她們有天壤之彆,卻從不見得將人輕易便分作三六九等。凡事隻要能讓他開心,那他便從不吝於幫人。
芫娘咬咬牙,似是下定了決心。
她的目光悉數挪到翠翠身上:“我去找六爺,他一定會肯的。”
“果真?”翠翠眼前一亮,恍惚登時充滿了希望,“可我同六爺不熟,如何能開得了這個口?”
芫娘咬著唇點點頭,便請紅芍尋來一副骨牌:“現下就跟我走,我帶你去找他。”
翠翠忙不迭點點頭,一時連聲音都有些模糊起來:“好。”
“彆怕翠翠,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芫娘一隻手抱住裝著骨牌的箱子,另一隻手牽住翠翠,又帶著紅芍幾個人,便往遠蘿樓外頭走去。
陸懷熠買下的宅院雖不在白玉巷,可離遠蘿樓也算不得遠。何況先前翠翠跑前跑後,如今再來,大家自然都是輕車熟路。
彼時夕陽西下,澄光在街巷裡撒下一片金黃。
芫娘輕輕將門推開一條縫隙,衝著院子裡喚一聲:“六爺。”
目所及處,陸懷熠坐沒坐相,一條腿搭靠著椅背,歪歪斜斜躺在椅上,手裡逗弄著瓦罐裡的蛐蛐兒。
見著芫娘和翠翠紅芍她們進門,他卻也仍舊無動於衷,隻懶洋洋地瞟一眼芫娘:“嗯?這什麼時辰了?你還知道回來?”
“我怎麼還活著呢?我還當我已經餓死了。”
芫娘抿了抿唇角,擱下手中沉甸甸的骨牌箱子,隨即進廚房裡端出清晨研好的薑汁。
牛奶加糖稍煮一陣,便被芫娘一股腦都衝進薑汁裡頭。才一會功夫,碗裡頭的牛奶竟凝結成了酥酪般晶瑩的軟凍。
她又舀些先前便醃好的糖蓮子在上頭,滿共沒花上一刻功夫,便將碗端到陸懷熠麵前。
“六爺莫生氣,是你先前說想打馬吊來的,我給你找來幾個牌搭子,耽誤了時辰。”
“你教翠翠她們陪你打兩圈,吃些點心。我現下就去備飯,晚上要吃什麼?”
“你說什麼?教翠翠打兩圈?”陸懷熠像是來了興致,便撐了撐上半身,冷颼颼笑一聲。
“我記得誰好像說過,這些不務正業的玩意她碰都不想碰來著?如今怎麼還要尋牌搭子過來?”
陸懷熠滿聲揶揄,看好戲似得朝芫娘挑起眉梢,人更是癱在椅上無動於衷:“誒,你記不記得,那話到底是誰說的?”
芫娘賠上幾分苦笑。
“我錯了,六爺心地慈悲,大人大量,本事大得能上天去,就不要同我這種字都識不全的小女子計較了吧。”
言語之間,她還不忘將盤盞往陸懷熠跟前推一推,委屈巴巴道:“這蜜醃蓮子薑撞奶好香的,當賠罪的行不行?”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就教教翠翠吧。”
陸懷熠瞧著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忍不住樂笑了。
她就拿捏他是個好食之徒。
他這才放下蛐蛐兒罐子,仔細擦擦手,倒是沒露出什麼好臉色,隻信手舀起一勺薑撞奶喂進嘴裡。
這薑撞奶雖加了不少薑汁進去,但那股令他厭惡的薑味卻並不怎麼明顯。牛乳已經凝結成了軟滑的酪塊,入口即化,香嫩異常。
新鮮的牛乳滋味醇厚,至於薑汁的份量,更是把握得極好,既不至於令牛乳無法凝固,又將老薑那股辛衝之味融入了牛乳的灩香,隻餘下絲絲縷縷的微辣後味。
更妙的是,這薑撞奶上撒了蜜醃蓮子,蓮子的沙糯微甜伴著薑撞奶的軟滑醇厚,口感和滋味恍惚都在一瞬之間達到了頂峰。
細細吃過兩口之後,陸懷熠那脾氣便莫名吃沒了。
這薑撞奶,確實是好吃的。
薑汁和牛乳的微妙平衡,竟是京中廚師們也把握不好的秘方。
他大發慈悲地撩起眼簾,看著芫娘亮晶晶的眸子,不由得輕歎著氣嗤笑一聲。
陸懷熠抬眸瞟一眼可憐兮兮的芫娘,隻覺心情大好,一時也不由得忍俊不禁,索性摩拳擦掌地擼起袖子:“這馬吊是你們自己要來打的。”
“打半圈可彆哭著說我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