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京打馬格,明日推牌九,各式各樣芫娘聽過的沒聽過的,他皆是信手拈來。
陸懷熠有的是打發時光的玩樂法子,芫娘隻借個陪他玩樂的由頭,便能每日都學上幾字半句。
反正陸懷熠贏走的錢,本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隨著學會的字越來越多,她才了解到這香海以外的天地,她知道,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很多很多的東西要學。
芫娘心下雖對這些東西滿是抵觸,可識書認字的機會實在難得,她便也隻能按下不表。
隻是每日的閒散時光除過打聽玉環的下落,她都會拿來仔細習字。
就算沒有紙張筆墨,那麼碗中的清水,地上的樹枝,路邊的石子,這些都未嘗不可。
芫娘每天清理完鍋台柴灶,都能蘸著灶灰在鍋台上再描幾個字。
這日的幾個字還沒描完,就見遠蘿樓裡的小丫頭捎了一串銅錢來,說紅芍那頭晚上要裝一整盒帶封子的沙棗酥。
芫娘不禁疑惑:“這花酥費錢,往常都不做的,可說是要送給什麼人吃的?”
小清倌人撓撓頭:“好像說是拿給狗春兒哥的。”
芫娘聽得愣了愣。
紅芍往常在遠蘿樓裡就跟狗春不對付,更不必說如今狗春還跟翠翠生了齟齬,不管怎麼說,紅芍也不似是給狗春送東西的人。
酥糕做起來不是輕省工夫。
更何況沙棗樹大都生在沙漠邊緣地帶,往常多靠南北往來的商人販帶,稱得上是可遇不可求,這沙棗酥不是好做的點心。可如今紅芍不僅要送,還要套上大紅的封子,儼然是分外重視,這其中定然另有原由。
芫娘隨即應下事,把人遣了回去,著手準備起來。
不同於紅棗的甜香,沙棗的滋味要酸上許多,可沙棗帶著其他任何棗類都沒有的特殊芬芳和沙軟口感,隻要去皮去核,調和蜂蜜做成沙棗麵餡料,在這香海便是獨一份的滋味。
她挑少許豬油揉進麵裡,一遍又一遍得擀開折疊,最終麵和油徹底交融,層層疊疊摞在一起,才能用來包住團好的餡料。
眼見得大功告成,芫娘卻又覺得少些什麼。思來想去,狗春兒是遠蘿樓裡頭的大茶壺,往常少不得進進出出,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方酥大同小異,饒是餡料再稀罕,被酥皮一裹,瞧不出什麼與眾不同來,他怕是也不稀罕了。
芫娘思前想後,很快眼前一亮,隨即蘸上紅曲,在點心上描了“福”,“祿”,“壽”,“喜”之類的字樣,平平無奇的點心便登時變得討喜起來。
誰都想講彩頭,狗春兒自然也一樣。
遠蘿樓裡頭的大茶壺們即便不識字,可這添彩頭的圖案卻不會不認識。點心盒加了紅封,又加上了福祿壽喜的彩頭,狗春兒絕不會不喜歡。
生胚被送進烤爐,隻在旺火和高溫的催動下,疊在酥皮之間的油脂這才終於登上最濃墨重彩的舞台,一層層酥皮徹底綻開,香味自也隨之爭先恐後的湧出。
芫娘一早就找好了點心匣子,將點心晾好裝進去,貼上體麵的紅封子,才算是能拿去給紅芍交差。
她提著點心匣子從遠蘿樓的小門裡頭進去。
時辰已然到了午後,樓裡來往著三兩人群,芫娘方敲開紅芍的門,便見翠翠她們幾個人都在。
紅芍儼然是有些意料之外:“芫娘?等著過了黃昏,我叫人去找你拿不就是了?你怎麼還自個兒跑一趟?”
“如何,這幾日找沒找到玉環?”
芫娘聞言,隻得無奈地搖搖頭。
“這幾日我將城裡頭的當鋪都打聽遍了,一點玉環的下落也沒有。”她說著將點心匣子拎給紅芍,“紅芍姐姐,你們呢?可在賭坊裡頭打聽見過我那玉環的下落?”
紅芍這才輕歎:“縣裡頭滿共也沒幾個賭坊,這幾日我們也都尋過,可說來也怪了,除過上次薑祿在鴻運坊裡頭亮過物件,如今彆說是玉環,就連薑祿也不見蹤影,不知道最近往哪裡去了。”
“芫娘,你再容我們幾日。”
“如今等我們再到旁處找到薑祿,八成也就有玉環的下落了。”
紅芍說著接過了芫娘手裡頭的匣子:“我先去送點心,去去就來。”
芫娘點點頭,目送著紅芍合門而出,這才回眸瞧向旁的幾個人。
她正想說些什麼,可見大家愁眉苦臉地圍坐在屋子裡頭,一個個皆是唉聲歎氣的,便總覺得氛圍怪怪的。
芫娘不由得輕輕皺眉,順勢朝大家仔細打量過去。
可這不瞧不要緊,一瞧她才赫然看清,桌上竟擱著條挽了結的白綾。
芫娘頓時滯住:“你們這是……”
至此,翠翠終於伏下身嗡嗡嚶嚶地哭起來。
“他們如今是不想叫我活了。”
“當初沒進遠蘿樓的時候,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如今與其叫她們這麼鈍刀子割肉,倒不如乾乾淨淨走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