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的官差們才安置妥當,掌櫃連忙打了個千畢恭畢敬進門,帶人將各類好酒好菜魚貫奉進屋中。
掌櫃長袖善舞,深知京城來的大人們見多識廣,尋常的菜色於這些官爺而言都是稀鬆平常。
故而先前就特地準備了上好的牛舌,令廚師製成了上好的菜色,隻欲放作這席麵上頭的壓軸菜。
自有朝以來,耕牛一直是殺不得的,牛肉一直算是稀罕物什。
而近些年朝堂安定貿易繁盛,外頭的牛肉源源不斷販進北方,便興起了吃牛肉的風尚。
如今這牛肉早已成了稀鬆平常的食材,為著彆出心裁,掌櫃這才將目光鎖定到了牛舌上頭。
如此與眾不同的菜色,該當得京中官爺們的青眼才是。
眼見菜色上了桌,打頭的總旗官草草夾一筷子,忙不迭抬眼望向了一群官差之中年紀最輕的那位,順勢朝著他做出個請的手勢:“這牛舌難得。”
“陸小旗也試一試。”
被點名的陸懷熠正坐沒坐相地歪在椅子上,聞聲才抬眼,瞥向桌上的盤子。
“牛舌?”
掌櫃見那領頭的總旗官待這位爺格外不同,也不由得打起十二分小心。
“這是今兒新到的牛舌,月前專門吩咐廚房裡頭準備的,燉了滋味最是鮮美。”
“還請官爺趁熱用。”
陸懷熠輕輕挑起眉梢,這才像來了陣興致,將麵前那燉得軟爛入味的牛舌夾了起來。
天知道這香海的飯食有多摧殘人。
能有牛舌,還真是意外之喜。
他慢條斯理地正要嘗試,可唇尖仿佛才碰到筷頭的東西,一陣濃衝衝的腥味便撲麵而來。
那腥味實在能衝進他的腦仁。
陸懷熠蹙起眉將筷子擱下,登時掩住鼻尖,幾要作嘔。
他半點也不掩飾言語中的嫌棄:“你們管這玩意叫牛舌?”
陸懷熠說著便忙不迭地灌茶漱口,來回三次方消停下來,仿佛慢個一時半刻,就要立時“毒發身亡”。
掌櫃本笑嗬嗬地伺候在一邊,還等著官爺們來幾句讚賞,誰知費時費力地準備了這麼一場,到頭來卻觸了來這麼個黴頭。
他不動聲色地擦擦冷汗:“官爺可是覺得不合口味?”
“若是不合官爺胃口,不然替您換道旁的。今兒還有上好的海捕黃魚,請官爺千萬賞臉……”
陸懷熠這回才一聞言,眼中便漾出一抹敬而遠之的神色。
牛舌已經腥成這模樣。
魚蝦哪裡還敢恭維。
“免了,實在無福消受。”
“您有多遠,拿多遠。”
“這……”掌櫃一時無言,這才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領頭的總旗大人。
片刻後,整座酒樓的大廚們,便跟著掌櫃的在酒樓後頭合計起來。
“那牛舌除過燉,天底下還能有什麼旁的做法?那旁的做法做出來嚼都嚼不動,這燉牛舌又軟又爛,怎麼就不能吃?”
“這人到底識不識貨?”
“慎言慎言,你可彆看這陸爺隻是個小旗官,聽說家裡頭官位大著呢,這爺胃口又金貴,在京城裡頭什麼都吃過,這天底下可就沒他吃不得的東西。”
“唉,你們倒是說現下怎麼辦?撒了那麼多銀兩,好不容易才換個伺候一回官差的機會,怎麼偏偏碰上這燙手山芋?咱們還真給辦砸了?日後咱這生意還怎麼做?”
一群人臉色陰沉沉的,半晌才有人暗戳戳低聲道:“要不讓紅芍請薑家那小娘子來試試?”
“聽說那薑家小娘子心靈手巧,什麼都會做,說不準做出來的就能叫這爺滿意呢?”
“巷頭上那個賣糖餅的薑家小娘子?”
“正是呢,聽說天香樓的掌櫃請那小娘子去掌灶都請了幾回了,愣是沒請動人家。”
“才多大的小丫頭片子,能做得了牛舌?這牛舌找來可不容易,可不要平白糟蹋了東西。”
“都彆吵了。”掌櫃拍了板,“如今都到了這一步,若真伺候不好順天來的這群爺,咱日後就甭想賺錢了。”
“咱還是死馬當作活馬醫,趕緊讓紅芍找人收拾爛攤子來吧。”
街上日頭漸高,來往的人群也愈發繁雜。
芫娘的糖餅已經賣完了。
她擦乾淨盛放麵劑子和糖餡的木盆,打理著擺攤用的江州車正欲回家,便遠遠聽得有人叫她。
“芫娘……”
芫娘聞聲回頭,便見得一個熟悉的身影:“紅芍姐姐?你怎麼來了?”
紅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忙拉住芫娘的手:“芫娘,你還在,太好了。”
她說著連忙雙手合十:“我記得你會做牛舌的,對吧?”
“芫娘,街裡街坊,救場如救火,幫個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