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1 / 2)

胡縣令蓋著白布,被抬了出去。

牢房內陰暗,抬著屍體的獄卒不小心顛了一下,擔架上的屍體側翻,漏出了那死不瞑目渙散的眼瞳,嚇得隔壁牢房內的齊宴嘔吐不止。

午後,錢夫人提著食盒來探監,錢大有不情不願的陪著過來。

擔驚受怕了兩日的齊宴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連滾帶爬的撲到牢門前拽住她衣袖:“姨母,姨母,阿宴不想死,求求你救救阿宴吧!”他鬢發散亂,哭得雙手顫抖:“姨母,你不是最疼我的嗎,你不是把我當親兒子嗎?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錢夫人被他哭得難受,隻能握住他的手。他雙眼放空,嘴唇哆嗦:“就在剛剛,剛剛我看到胡縣令,他死了,他吊死在我的隔壁,被抬出去的時候眼睛都沒閉上。”

“姨母,我怕砍頭啊!會疼的……”

他指甲死死摳進錢夫人的肉裡,他是真的怕啊!

到底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錢夫人眼眶蓄淚,雖然不舍又無可奈何:“阿宴……”她聲音哽咽:“你救認了吧,你犯的是國法,姨母沒能力救你……”

齊宴怔愣,突然用力,將她推倒,嘶吼道:“你就是不想救,你眼裡隻有錢大有那個草包,說什麼把我當親子,虛偽!”他指著錢大有,質問:“今日,若是他被關在裡麵,你會不救嗎?”

“齊宴,你夠了!”錢大有扶起他娘,惱怒的盯著他:“我們家憑什麼救你,憑你想弄死我們全家的情誼嗎?你又不是我娘肚子裡出來的,把你當親子,你算哪根蔥?”他們全家對齊宴已經夠好了,從小到大都供著他。

好到他都吃醋,總懷疑齊宴才是他娘和爹的兒子。

但無奈他和他爹長得太像了。

齊宴被他激怒,嘲諷的笑起來:“你們果然說真話了,從頭到尾就隻是想沾我家的光,現在出事就來看我笑話是不是?不想救我就彆來假惺惺!”

錢夫人真是對這個外甥失望透了,她把食盒放在了地上道:“裡麵有些吃食,還有你最愛喝的酒,你且用些吧。”然後果斷的扭頭,“大有,我們走!”

齊宴見她真的要走,又慌張起來,扒著牢門苦苦哀求,絲毫沒了往日貴公子的傲氣……

錢大有生怕他娘心軟,用力拉住她往牢房外走。然而,直到出了監牢,錢夫人都沒轉身。

牢房外,天光朗朗,萬裡無雲。

錢夫人眯眼抬頭仰望碧空,歎了口氣:“大有,從前我總以為你表哥才華無雙,又上進又懂事。如今想來,是娘錯了……”

她看向自己兒子,露出了真心實意的微笑:“你比他好!”

這是他娘頭一次覺得他比齊宴好,錢大有激動得快哭了:“娘……”

錢夫人笑容擴大,如同小時候那樣摸了摸他的頭:“我們回家吧!”

胡縣令的死,邢知府追查了三日,一無所獲,對外隻稱他畏罪自殺,死前將馬家貪沒的金

礦儘數追繳回來了,還把胡府所有的值錢的東西全上繳了。

朝廷念他認錯態度良好,在職期間也算為民辦實事。孤兒寡母的特赦了死罪,令其離開原籍前往荒涼的蜀中居住。

胡家落敗,同他們往來的親友同族避之而不及,被趕出家門的胡大公子胡辰卻出現了。他駕著一輛普通的青棚馬車,把胡寶珠和胡老太太接走了。

趙凜帶著趙寶丫趕來送彆時,馬車已經出了城。

胡辰看見趙凜,拉停了馬車,拱手道:“趙秀才,可是有事?”

趙凜遞給他一個盒子,道:“裡麵是之前你妹妹散出去的一部分金銀首飾,蜀中艱苦,夠你將她平安養大了!”

胡辰眼眸閃了閃,堅定的把盒子推了回去:“不用,他掙的黑心錢我一分都不會要,我有手有腳,會贍養祖母,養大妹妹。”

他想了想:“你把這些東西折成銀子分給馬家和錢家吧,就算他冤枉兩家的補償。若是他們不要,就分給需要的人。”

趙凜詫異:胡縣令難得有個好兒子,雖然他不承認。

“好吧。”他朝馬車裡麵看,“你妹妹呢,丫丫想和她說兩句話。”

牽著他手的趙寶丫也探頭往馬車裡看,小小聲喊了句:“寶珠姐姐。”

馬車裡沒動靜,趙寶丫又喊了兩聲,車簾子終於不耐煩的掀開,小女孩跨出兩步,站在高高的車轅上,逆著橘紅的晚霞看她。小臉如霜,出奇的憤怒:“彆喊我,你是壞人,你阿爹也是壞人,你們把父親還給我!”她那天都看到了,是寶丫和她的阿爹把她的父親送進了牢房,寶丫和她玩隻是為了找父親的錯處,隻是想害她的父親。

那是疼她、寵她的父親,就那麼死了。

那日祖母捂住了她的眼睛,可她還是看見父親被抬出去的模樣。

她討厭趙寶丫!

晚風帶起胡寶珠珊瑚紅的裙擺,她臉浸潤著一片紅,眼睛瞪圓,小手捏緊。

“對不起……”趙寶丫眼眶突然紅了,伸手把撕碎又重新縫合的那隻布老虎遞給她:“我把這個還給你吧。”

那隻布老虎來回折騰,已經很醜很醜了。

胡寶珠一把抓過它,然後狠狠朝地上一砸,朝胡辰喊:“大哥,快走,我不想見到她,我討厭她!”

趙凜蹙眉,胡辰麵露尷尬,又不知道說什麼,隻得拱手駕馬而去。馬車的車輪子從布老虎身上碾過,剛縫合不久的肚子重新裂開。整個又臟又破,已經不能看了。

一如初次撿到它時,它也那麼躺著臟汙的馬車輪子底下……

馬車裡的胡寶珠寶珠膝蓋嗚嗚哭了起來,繼而嚎啕大哭……胡老夫人伸手拍拍她的顫抖肩,歎了口氣道:“祖母不是和說過了,不要討厭小寶丫,這都是你父親應得的。種什麼因,結什麼果……”

胡寶珠也覺得父親不對,但她沒父親了……

去路煙塵滾滾,馬車很快消失在晚霞青山間。趙凜抱起紅著眼睛的小寶丫,揉揉她腦袋,哄道:“彆

難過,你不是還有小星河和春生哥哥嗎?”

趙寶丫揉揉眼睛,趴在他肩頭,聲音嗡嗡的:“我才不難過,是她父親想害阿爹和馬叔叔、錢叔叔,她父親不好。我一點也不難過……”她吸吸鼻子,“我又不是銀子,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歡……”

小姑娘嘴裡說著一點不難過,可還是難過了。不怎麼說話,晚飯也沒吃多少,早早就去睡了,連趙星河都瞧出她不對勁。

夜裡,躺在床上,隔壁傳來嗚嗚的哭聲。

趙星河拿起傳聲筒小聲問:“寶丫妹妹,你在哭嗎?”

趙寶丫捏著竹筒子徹底控製不住了,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嗚,又不是我求著她和我玩的,是她要我去她家的呀……她討厭我,我才討厭她呢……嗚嗚嗚……”

何春生的聲音又從隔壁傳來:“寶丫彆哭了,我們都很喜歡你,你和我們玩就好了。”

趙星河:“我也討厭胡寶珠,我以後最討厭的人就是胡寶珠!”

兩人人輪流安慰她,趙寶丫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兩隻小手還一邊抓著一個傳聲筒。何春生聽到沒了動靜,也不再說話,兀自去睡了。

倒是趙星河不厭其煩的小聲問:“寶丫妹妹,你還在嗎?”

“寶丫妹妹,你是不是睡著了?”

“……”

介於小寶丫情緒不好,趙凜向吳老秀才告了幾日假,帶她去城隍廟玩。趙星河是走哪跟哪,何春生倒是坐得住,待在家裡鑽研醫術。

權玉真知道她不開心,特意做了個小葫蘆給她,在裡麵裝了些蜂蜜,樂嗬嗬的遞到她嘴邊。

趙寶丫舉著小葫蘆貓著眼睛朝裡麵看,又嗅嗅,疑惑問:“師父,什麼呀?”

權玉真:“你嘗嘗。”

她小抿了一口,眼睛立刻彎了起來:“是蜂蜜,哪來的呀?”藍白貓聞到了甜香味,伸出爪子去夠。

權玉真指了指大殿的房梁:“在上麵發現的,險些蟄了香客,為師連夜把它弄了下來,頭頂都蟄了幾個包。你瞧……?”他把腦袋湊過去給小寶丫看。

小寶丫努力睜大眼往那腦袋上瞧:“好像腫了……”

“師父,你擦藥了嗎?”

權玉真把腦袋縮了回來:“全都是頭發,怎麼擦藥?”

趙寶丫:“把頭發剃掉……”

“那不行!”權玉真虎著臉:“師父是道士,不是和尚,剃頭發像什麼話!”

小寶丫一想到師父光頭的樣子就樂了,笑得牙不見眼。趙凜鬆了口氣,還是權道長有辦法。

一大一小正開心呢,城隍廟的門被人敲響。三人往門口看去,就看見一領官轎停在了正門口。轎簾子被掀開,常服束發的邢知府走了出來,撩開袍子往裡麵走。繞過青煙嫋嫋的香爐,走到正殿,給城隍爺上了三炷香。

然後朝三人走來,撫須笑道:“你們倒是愜意。”

他坐到空著的石凳子上,權玉真取來酒杯給他倒了一杯酒,問:“今日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

邢知府:“齊宴判了秋後問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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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頭發了通緝令。我被調任回了京都,不日就要啟程,今日特意來辭行。”

權玉真嗚了聲:“回京都好啊,你也該回去了。”

邢知府笑了笑:“托你們的福。”

“新來的長溪縣令姓陳,是我的學生,為人不錯,你們今後有事都可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