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覽扶著兒子回家, 信兒早侯在門口,麵上喜氣洋洋的。
見父子兩個醉醺醺地進門,他趕緊搭手扶住秦恒, 說一聲, “太太和姑娘們還在等著老爺少爺呢”。
秦覽原是想將兒子做的蠢事拿回家來聲討, 然而想到母子間並非親生,隻怕妻子知道了生出事端, 這時又護起崽來,道一句“三少爺醉了, 和太太說,有事明兒再說罷”。
信兒應了一聲, 先幫著把秦恒送回院子, 才往內院傳話去了。
上房裡各人都伸長脖子翹首以盼, 等來等去, 卻是臘梅進來傳話,楊氏聽說父子兩個都醉了, 也無甚意外,揮手便叫女兒們散了。
出得屋來, 秦珮頗有些失望:“哎呀,三哥怎麼偏生喝多了, 我還想聽聽皇上和他說什麼了呢。”
秦淑走在最前頭,回身微微一笑:“咱們和皇上是連著親的, 皇上自然待三弟客客氣氣。”
聽了這話, 秦芬隻覺得不大妥當,不由得側目,卻正對上秦貞娘的目光。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均是一個想法, 這三姐從前瞧著精明,怎麼如今也蠢鈍起來。
和皇上連著親的,上有秦王、祁王這些兄弟,下有紀王和兩位公主,秦家算個什麼,人家皇後的母族且還沒敢說這樣的話呢。
然而姐妹幾個都是一體的,秦淑出門了惹事,人家議論的仍是秦家的教養,秦貞娘再不願多事,也不得不說一句,“三姐,謹言慎行,皇上的親緣,可不是咱們能攀的。”
秦淑這次倒沒陰陽怪氣,低頭掩口,又換了個話題:“恒哥兒總算出息了,咱們姐妹,以後也能揚眉吐氣啦。”
秦芬這時倒知道秦淑為什麼失言了,她是秦恒一母同胞的親姐姐,秦恒出息了,她是最受益的,如今柯源不曾考中,連帶著柯家的婚事也顯得不如意了,秦淑正需要一件事情來添些喜氣呢。
姐妹幾個這次倒和和氣氣地一路同行,好生彆過。
這一夜無話。
次日醒來,秦覽捂著額角叫頭疼,掙紮幾下都不曾起得來,便命信兒拿冷水絞了帕子來敷額頭,有氣無力地搖搖頭:“我今兒爬不起來了,信兒快去問問三少爺如何了。”
秦恒到底年輕,已好端端起了床,換下了昨天穿的那身熏滿酒氣的新衣裳,腰帶倒還紮著昨日那根。
他坐在桌邊望望早餐,見上的都是軟和易克化的,知道是母親和姐妹的心意,各揀了些吃下,理理衣裳往上房去了。
內宅裡知道秦恒今日必要進來的,都已收拾妥當,坐在上房等著,秦恒進屋,見嫡母和幾個姐妹整整齊齊坐著,心裡微微一緊,深深做個揖:“兒子給母親請安。”
秦芬和秦珮已站起身來,待秦恒站直身子,也向他屈膝行了禮,楊氏教養嚴格,便是家常裡,兄弟姐妹們也不能鬆了規矩的。
待兄妹們都落座,楊氏和和氣氣地開口了:“恒哥兒昨兒赴宴,可聽得聖訓了?與上峰同僚們也見了麵吧?”
秦恒此時倒鎮定下來,向著嫡母坐直身子:“回母親的話,昨日見了皇上天顏,受得聖訓,也見到了諸位朝廷重臣,當真受益匪淺。”
略頓一頓,他又說句要緊的:“皇上已放了我外任。”
這話無異於在滾油鍋裡倒了杯水,雖不曾人聲鼎沸,各人麵上卻是五彩紛呈,楊氏到底是大家主母,不過是稍一驚訝就冷靜下來,幾個女孩卻藏不住心思。
秦芬和秦珮互相看一眼,都不敢出聲,秦貞娘坐直身子,動一動嘴唇卻不曾說話,秦淑不可置信地叫出聲來:“恒哥兒,怎麼會這樣?”
秦貞娘淡淡瞥一眼秦淑,隻這一眼,秦淑便噤聲不敢出言了。秦貞娘也不曾再說什麼,轉而對秦恒道:“恒哥兒,這裡頭可是有人使了絆子?照理說進士出身該往翰林院去的,怎麼會放外任呢?若是有人敢使絆子,咱們也是不怕的。”
若是旁人打打殺殺地來逼問,秦恒必有一大篇話好答,偏生嫡姐到此時還在關切自己,自己外放,可又曾顧慮過她?
秦恒心裡不由得難過起來,說話也軟弱一些:“我在考卷中說了些以法治民的話,皇上在殿上問了幾句,後來就……”
楊氏忽地開口:“恒哥兒,可還有其他事?皇上隻問了考卷,便說要放你外任了?”
秦恒心裡暗讚嫡母老辣,半遮半掩地道:“皇上起先叫我在翰林院好好乾,後頭是薑閣老說外頭任上缺一位父母官,皇上便點頭放了我外任。”
秦淑方才被秦貞娘一眼瞪回來,正覺得丟了麵子,這時便跳了起來:“好呀!原來薑家在這裡等著咱們呢!”
她看一眼楊氏,到底記得把語調放輕一些:“四妹,薑家這麼做事,可不太厚道,你若是有法子,不如求一求薑閣老,彆誤了咱們恒哥兒的前程呐。”
楊氏心中也覺得薑家隻怕是在報複,然而當著外人,她卻得護女兒的麵子,冷冷道一聲:“三姑娘慎言,朝廷大事,哪裡是貞娘一個女兒家能摻和的!”
秦恒不曾想,竟是自己的親姐姐先跳了出來,他隻覺得麵上無光,出言道:“三姐!這事,我自己是願意的!”
秦淑被喝了這一聲,轉過頭來看著秦恒,麵上全是憐憫:“你彆委屈自己了!薑閣老是什麼身份,他說一句話,你自然要說願意,你呀,就是太傻了!”
秦恒不由得皺起眉頭,然而他知道三姐不似四姐練達,不如五妹寬厚,甚至不如六妹純良,這時又說一句“當真是我所願”,便不再說話了。
楊氏看一看庶子麵上並無一絲作偽,知道這話隻怕是真的,她與這庶子到底無甚血緣關係,不好追著拷問,倒不如向丈夫問個一清二楚,於是隻按下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