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父嘿的冷哼一聲,隻招呼了一聲:“拷上!”
於是,便有另外幾個漢子衝過來,拿鐵鏈給陳保兒結結實實的捆上了手腳。
陳保兒看了一眼地上滿身黃土,抹眼哭泣的趙西雙,神色複雜,轉過頭問趙父:“白日裡你講的那些話,也都是假的了?”
趙父盯著陳保兒,眼中滿是戲虐:“春耕秋種,正值農忙,百姓三日不可隨便出門,這樣的律文,連你都覺得荒唐可笑,官府更不會愚蠢到搬下如此律文!”
陳保兒舔舔嘴唇:“所以,連那些我被妖物救走以及旱魃挑水的荒唐話,也是你編造出來穩我心神的假話吧?”
趙父笑道:“這倒沒有,你本就是要押往京州處死的妖童,那些看押你的徭役差人,的確是為了推卸責任才編造出的這些話,我隻是順水推舟原原本本的給你講了而已!”
陳保兒道:“白日裡,你一個人也是拿的了我的,何苦又回去搬兵,萬一我跑了,你豈不是落空了!”
趙父道:“一來,我更惜命,既然是妖童,誰知道傳聞是真是假,倘若你真的如傳聞中那般邪性,我豈不是白白丟了性命!二來,今夜燒墳,也確有其事,並不曾騙你,回來拿你,不過多走幾步路而已。即便真被你跑了,我也不過是無功無過,搬兵不過是為了兩相周全而已!”
陳保兒眼眶忽的熱了起來,滿腔委屈:“你們向來如此,上天大旱,我便成了妖童!中途逃走,便在你們口中成了被妖物救走!你們向來如此,你們隻會如此,不問蒼生問鬼神,這世間有無妖物,竟全憑你們一張嘴!”
趙父擺擺手:“妖物一說,儘管荒唐,可與我何乾?死的終究是你,你是不是妖童,重要麼?今夜要燒的那墳裡,弄不好埋的就是你這樣的,你要知道,最近州府百縣,已燒掉了上百座所謂的旱魃墳墓,挖出來時,也不過是一堆破爛骨頭罷了,連個妖物的影子也沒有,因此,依趙某看,妖童也好,妖墳也罷,不管真假虛實,隻要能把百姓哄安心,你們死不死,有人在乎嗎?”
說罷,趙父似乎不願再和陳保兒多說,隻把屋門前戰戰兢兢的婦人吼了回去,罵了一聲地上的趙西雙:“賠錢貨!”
便差手下人一人扯了一條鐵鏈,牽著陳保兒出去了。
陳保兒以為,自己要被押到縣牢,然後送往京州,最後死掉。
可後來才發現,趙父一行人帶著他,往村南去了,走了約摸兩個時辰,直到看見那長河之畔,若隱若無的山影,陳保兒這才明白過來,這些人,到底還是來燒墳來了。
走近了,陳保兒看到林中星星點點的火把,想來不少於三十人。
林子很深,枝葉緊密的看不到一點夜空,趙父走過去的時候,有人諂媚著迎上來:“頭兒,找到了,那妖墳找到了,您趕緊發句話,弟兄們都等著辦完了活回去摟著婆娘睡個好覺呢!”
趙父指了指陳保兒:“看好了,這可是咱們的大功勞,被崇州的那群飯桶看到了,少不得要來搶人!”
那人點頭應是,趙父卻不知從何處端了一盆滿是腥味的黑狗血出來,儘數潑在了那低矮的墳包之上,或是旱了太久的緣故,那滿滿一盆血水潑在墳包之上,並未淌下多少,而是儘數滲進了土裡,血水滲乾淨之後,那墳包之上,隻留下密密麻麻蛛網一般的裂縫。
有人道:“這天兒,實在太乾了,死人也躲不過去,你瞧,墳包都乾出縫兒來了!”
陳保兒默默看著,看著這裡每一個人,以及那股不知何時開始籠罩在他們臉上的死氣。
陳保兒費力的彎下身子在地上扯了一把枯草,發現草根已經烏黑如墨,連帶著泥土,都散發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氣息。
陳保兒細細的打量著那孤墳,墳包不長草,狀如死狗,又滿是絕地紋,能如此地步的,隻能說明,地下所埋棺中,死氣已經濃重到了一種極為凶險的地步!
人若沾染上這些死氣,早晚要生怪病而亡,之前趙父自稱已經燒了百十座墳,再想起趙父那一臉病容,陳保兒便拿雙手暗暗的掩住了口鼻,至於那所謂的妖物,陳保兒終究是不信的,儘管,打小,他的瞎子阿爺就已經把這個字牢牢的刻在了他的腦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