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便點了幾個宮人跟著,出殿邁上步輦,晃晃悠悠往慶雁殿去了。
燕潮見對福昭沒什麼姐妹情,不喜歡也不討厭,她自幼就愛來招惹自己,心腸不壞,可也著實纏人得很,能有姐妹情才奇怪了。
這麼多年了,這可是她頭一回邀自己過去喝茶。
燕潮見剛下輦,旁邊立刻就有宮婢上前蹲身行禮,“公主大安,貴主在花苑裡頭等著公主呢,隨婢子來。”
燕潮見頷首,跟在宮婢身後問:“福昭今日叫我來是有何事?”
“回公主的話,今日是陰家娘子進宮來和貴主說話,貴主覺得隻她們二人喝茶未免太靜了些,這才遣人去請了公主。”
燕潮見聽罷扯起嘴角,她信了才有鬼。
她是知道陰家的,福昭和這些貴女們關係向來要好,隻一個陰家娘子進宮哪裡值得她大張旗鼓的來請自己?
那宮婢將燕潮見領到了殿後的花苑裡,她隔著老遠就看見福昭和一個杏黃襦裙的女子坐在亭內言笑晏晏,想來那就是陰家娘子了。
燕潮見不愛和這些貴女打交道,看著她的臉隻覺得她生得明豔動人,至於叫什麼名家中排幾卻是半點印象沒有。
她擺手示意宮婢不必再跟,幾步上前,“你叫我來卻不親自出來迎我?”
這話打斷了福昭和陰家娘子的談笑聲,二人齊刷刷看過來,福昭揚眉招呼她:“阿姊倒是轉了性了,我以為你不會來呢,快來坐下。”
那陰家娘子忙起身行禮,“公主大安,公主和我還是頭一回見呢。”
她說完笑了笑,許是因為身段嬌小,眼尾下垂,一顰一笑間弱柳扶風,竟能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燕潮見瞥她一眼,不鹹不淡“嗯”了聲,又看向福昭,“太陽都打西邊出來了,我再不來瞧瞧怎麼行?”
福昭像聽不見她話裡的諷刺,“還不給我阿姊斟茶?”
燕潮見坐下,旁邊旋即有宮婢上前給她斟茶,福昭又在旁邊道:“不是什麼稀奇的茶葉,我有的,阿姊想必也有,就當喝個熱鬨。”
她說完又看了眼陰家娘子,陰家娘子似乎是察覺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麼,麵頰一紅,忙垂下頭,“阿姊病了這麼久,病一好就趕上件大好事。”
這話說得古怪,燕潮見問:“什麼大好事?”
“阿姊可還記得容家三郎?就是阿姊最討厭的那個。”
燕潮見手上動作一滯,麵上不露聲色,“記得是記得,這算什麼好事?”
“阿耶要賜婚給他了,日後他就沒機會進宮來纏著阿姊了,可不就是好事?”
福昭接著道:“雖還沒擬旨,不過容家和陰家兩邊都已經點頭了,這就算塵埃落了定,阿姊歡不喜歡?”
她說完,抬眼打量燕潮見,她始終端著茶,麵不改色,似乎這件事沒能在她心底惹起半點漣漪,“那的確是好事。”說完,垂眸,眼底的昏沉轉瞬即逝。
從方才起那個陰家娘子就一直沉默不語,手在桌下絞著腰間絲絛,燕潮見心裡也就明白了。
福昭叫她來就是為了告訴她這事吧。
為什麼?為了試探自己?
福昭又拿肩膀撞撞陰家娘子,扯起嘴角笑:“十七娘,這下好了,我阿姊看來對你未來夫婿真沒甚麼興趣,你不必擔心會得罪她了。”
陰十七娘在旁邊羞紅了臉,又忍不住抬頭窺燕潮見一眼。
容家三郎之前是晉陵公主的駙馬候選這事人儘皆知,她從阿耶那兒聽說聖人打算賜婚給自己時也著實驚了一跳,倒不是容家不好,是容家太好了,陰家這是高攀了,她又驚又喜,事後一想才開始害怕這會得罪燕潮見,忙匆匆進宮來,此時看燕潮見麵色不改總算稍稍鬆了口氣。
“後日在陰家有場花宴,公主若是有閒暇,屆時可一定要來。”她輕輕說著,音調又軟又柔,像是隻毛茸茸的小兔子,這讓燕潮見想起了在江南時聽那些女子在河邊打水洗衣時的吳儂嬌語。
這場花宴想來隻是容陰兩家打算讓陰十七娘和容洵在私下相看一番的由頭吧。這是勳貴之家結親時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沒人會刻意去提,但都心知肚明。
燕潮見斂斂眸,她倒想去,可聖人不會準她出宮,“我若去不成,便讓福昭帶一份禮去給你的。”
陰十七娘的臉更紅了,連忙搖頭稱“不敢”。
之後三人又說了會兒話,大多時候都是福昭和陰十七娘在說,燕潮見左耳朵進右耳朵,看著時候差不多了,陰十七娘不便再留,起身衝二人告辭。
等人一走,福昭就問:“燕潮見,你真不去?不去看看你曾經的駙馬候選?”
“這和你有甚關係?”
燕潮見挑挑眉,福昭應該不知道自己和容洵的關係才對,可若是不知道,今日這番舉動又著實古怪。
福昭冷哼,“彆裝了,江重禮都告訴我了。”
燕潮見有股不好的預感,“…他告訴你什麼了?”
“他說你和容三郎情投意合,還暗地裡私定了終生,可惜聖人本就無意容三,怕你越陷越深,這才乾脆大手一揮,給容三賜了婚。”
聽完這話,燕潮見手裡的茶蠱差點沒拿穩,臉黑了一大半,“江重禮親口告訴你的?”
福昭點頭,“就是在兩三天前告訴我的,他說他雖心悅公主,可越是心悅,就越不忍見公主悲痛,這才讓我到時候幫幫你。”
福昭是知道聖人禁了她足的事的,除此之外,江重禮沒有說彆的,不過她已經在腦中描繪了一出大戲。
阿耶無意容三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就那樣的,阿耶瞧得上才奇怪了,畢竟容三一無是處,也就隻有長得好看和家世尊貴兩個優點。
陰家那種無實權的望族要上趕著容家,無可厚非,她們這些帝王之女卻沒那個必要。
比起容三,江重禮可不好多了麼。
福昭早就猜到聖人屬意江家,可萬萬沒想到的是,燕潮見竟會看上容三。
她忍不住出言諷刺:“還是阿姊特立獨行,好的不愛,專挑爛的撿。”
燕潮見沒空搭理她的挑釁,她在想江重禮是不是提早知道了賜婚的事,這才刻意安排了這一出。
聖人突然賜婚容陰兩家,當然不可能毫無目的。
她手指輕叩著石案,“你今日既然特地叫我來,那就是打算幫我出宮了?”
“我?幫你?”
福昭掀掀眼皮,冷道:“少在這兒自作多情,我之所以答應江重禮,隻是想看看你見到自己的情郎和彆的女子暗地裡私會會是個什麼表情罷了。”
燕潮見聽罷,緩緩看向她。
“什麼表情?”
她微眯起眼,低低道,“那我可以告訴你,我現在的心情就像是自己寵愛的狗被人偷走了一樣,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