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容理說的是真的, 那容洵如今該是一身傷還發著熱,他怎麼可能拖著這樣一副身子出府入宮, 還出現在她的花苑裡?
燕潮見與他相視, 那雙如墨的眸子裡隻是靜靜地倒映著自己的臉。
他在那個秋千上坐了很久了, 就好像她不出聲, 他就能這樣將她看一輩子。
為什麼?
她擰了擰唇角, 側身推開門扉急走幾步朝他過去。
日頭落下去了,花苑裡蕩著風, 有些冷,他就這樣望著她隻著一件單薄的襦裙, 甚至來不及去拿披帛的快步走近, 看著她在自己身前站定,沉默了下,才語氣僵硬地問:“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容洵沒答話。
他微微仰起臉看著她,麵上沒什麼神情, 眼底是一片昏暗。
他臉色不太好,容理說的隻怕不是假話,容洵如今身體狀態很差。
所以她才無法理解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在問你話。”她又重複了一遍。
容洵仍沒有要開口的跡象,垂垂眸, 握住秋千麻繩的手一攥, 借力直起身, 可他似乎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 才剛立起身子, 腳下一虛晃, 就這麼往前歪倒在了燕潮見的肩上。
她不由背脊一僵,不是因為他的突然靠近,而是因為隻有觸碰到了才會知道,他的身體很燙。
容洵身形高,此時整個上身幾乎都無力地倚在她的身上,臉埋在她的頸項間,能聽見自他唇邊溢出了沉沉的喘息聲。女子力氣本就不如男人,更彆說是個帶病的男人,燕潮見要攙住他就已很是費力。
她皺皺眉,手頓了下,才從身後揪住了他的衣服,似乎這樣就可以讓這個人靠得不那麼近些。
耳邊是溫熱的吐息和喘氣聲,他的熱沒有退,而且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燕潮見從沒見過容洵這樣脆弱的模樣。
他明明無時無刻都渾身帶刺,都勝券在握,麵上笑著,內心卻不許他人朝自己靠近一步。
那般封藏著自己內心之人,現在卻這樣帶著一身傷的出現在這裡,靠在她的身上,虛弱地喘息,毫無防備,就好像在她麵前他主動地卸去了自己那些豐牆峭阯,索求著她的靠近。
她攙住他,仍是問:“你為什麼會來?”
這是她第三遍問他。
容洵倚靠在她的肩上,眼底昏昏沉沉,微微動了唇瓣,聲音有些沙啞。
“想見你。”
想見你,就來了。
她聽罷,眼神晦暗不明,低罵了句“胡鬨”。
這話卻惹得容洵輕輕笑了聲。
他靠得很近,說話時唇一張一合,柔軟的觸感輕輕擦過她的脖頸,有些癢,“……公主要趕我走嗎?”
聲音朦朧著,顯然意識不清醒。
燕潮見瞥著他:“你想讓我趕你走嗎?”
容洵當即搖搖頭,垂在兩邊的手臂不知哪兒來了力氣,環上她的腰,將她箍得離自己近了些,“不想。”他低喃地說。
“彆趕我走。”隨後又用更低,更輕的聲音說道,像是隨時都會被人拋棄似地祈求著。
燕潮見歎了口氣,踮起腳輕拍了拍他的頭,“外邊冷,進去再說吧。”
容洵這樣子實在不是能原路回去的狀態,要是死在半路,她會良心不安。
“要我攙著你?”
他垂眸搖搖頭,“我自己走。”
他似乎在忍受著什麼劇痛,額間隱隱溢出了一層薄汗,卻仍是扶住旁邊拱橋闌乾,從燕潮見身上支起了身子。
她望著他沉下的眉梢,緊咬的下唇,始終攥緊成拳的手,半晌,終是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讓他攬住自己的肩,“若讓你自己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到。”
她沒有在看他,說這話時,雙目直視著前方。
容洵卻偏過頭看向了她,白淨的耳廓,柔順的緞發,長長的睫毛,眸中閃爍著熠熠的微光,明明不是第一次靠得這麼近,卻像是第一次這樣認真地打量她。
夜裡的花苑很冷,很靜,連蟲鳴聲都消弭了。她佇立在那裡,像是一縷有些灼眼的光,是他注定無法觸及的東西。
“差點忘了,公主一直都是這樣……”他低喃的聲音消散在了風裡。
燕潮見讓容洵靠在自己那張小榻上,回身幾步去喚了斂霜和秋末進來。
之前青魚那樣倒還可以遣退宮人,如今容洵身上有傷又發著熱,她可沒自信自己一個人能照顧好他。
斂霜和秋末進來時看見小榻上的人都驚了一跳,發現是容洵後,反而又鎮定了。
“……貴主這是?”
“是什麼就彆管了,他如今情況不大好,總之得把熱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