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騖過,山陵浸遠。
京城靜默佇立,等著遠歸的遊子。在江南時還是紅楓颯颯,太陽將成熟的一切焙得更成熟,楓葉像一團團赭色的火,一路豔燒到天邊,留下好聞的淡淡焦味。
哺一下船,章致拙便覺得一股寒氣直愣愣從腳底衝上腦袋,整個人瞬間精神起來,骨骼肌不由自主地顫抖。
已是小年了,碼頭上的行船都稀疏不少,人人都步履匆匆,趕著回家過年。等候多時的小廝已牽來一匹高頭駿馬,顧彥汝瀟灑地翻身而上,朝章致拙略一點頭便騎著馬兒快步離去。
為什麼不揚鞭策馬奔騰?京城內禁止縱馬,易傷人。
章致拙看碼頭這兒沒人接他回家,不由得感到一股心酸,一個人孤零零地喊了人將行李送到章家,一個人孤零零地招了輛驢車,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到章家。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章致拙悲憤,憑什麼都沒一個人來接好久沒見的他,真是一點都不把他放在眼裡。
章致拙氣呼呼地跑進正堂,發現琳姐兒哭的喘不上氣兒,伏在沈氏懷裡,身子都抽抽了。沈氏也流著淚,一隻手輕柔地拍著琳姐兒的背;安哥兒坐在一旁拿袖子抹淚;就連章則淮都雙眼通紅,神情激動。
章致拙驚了,“這是咋了?這親不結了?還是李玨那小子出了差錯?”章致拙懵逼三連問。
四人這才看見章致拙已到了,沒人瞧見便罷了,若是有人在場,哭得如此狼狽還真突然有些尷尬。
安哥兒訕訕地清了清嗓子,問道:“哥哥,你怎麼回來了?”章致拙顧不得回答這個,雙眼炯炯盯著琳姐兒。
沈氏拿帕子抹了臉,也有些尷尬,道:“拙哥兒,竟忘了你今日到家,也沒去碼頭接你。家裡也沒啥事兒,一切都好,隻是琳姐兒即將出門,一時感慨忘情,倒失了體麵。”
章致拙聽完緣由,這才放下心來,又調皮地衝著琳姐兒做搞怪
表情。琳姐兒本有些情難自製,又見到章致拙難得的逗趣表情,又哭又笑的,神情扭曲。
章致拙嚇了一跳,忙問道:“姐姐,你不會是哭得臉上抽筋了吧,怎如此難看?若有不適,可得儘早找大夫瞧瞧。”
好了,瞬間好了。琳姐兒將糊滿淚水的帕子扔給章致拙,麵色平靜從容,步履端莊地去往後院洗漱淨麵。
沈氏也嗔怪地瞪了一眼章致拙,心道,哪有這樣說女孩兒的,日後娶了媳婦可如何是好。
向晚,章家一行人為給章致拙補一補失落感,特意去了泰豐樓點了一桌子好菜給他接風洗塵。李玨、林毅軒也知道今日章致拙回家,一同赴宴。
李大誌瞧見遊學歸來的章致拙,心中驚詫。短短一年功夫,先前還顯稚氣的拙哥兒,現下瞧著已大有變化,眸若清泉,才氣內斂,蕭疏軒舉,湛然若神。
章致拙過了年便十六了,已有些青年人的姿態,個頭也高了不少,琳姐兒不能再拿這點來嘲笑他了。
眾人酒酣腦熱,開懷暢飲,李玨還邀了眾人去他家園子投壺下棋打麻將。好一陣玩樂,章致拙醉眼朦朧,迷迷糊糊地靠在軒哥兒身邊,要再來點骰子就有前世ktv內味兒了。
琴棋書畫詩酒花,柴米油鹽醬醋茶,流水斜陽醉雲霞,好時光都在生活裡。
年關將近,章家點心鋪頗為忙碌。單靠幾個夥計撐不起店裡的生意,章則淮便也一同在灶王間幫忙。
章致拙今日難得有閒暇,便也扔下書,跟著爹一同做做幾個簡單果子。
這次做的是個高級點心,蜜浮酥奈花和假黿魚。要先將豬油做成酥山或酥花模樣,再放入裝了香甜蜂蜜的碟子裡,奈花即為茉莉,浮於蜜上,實在是符合時下人嗜甜的口味。
假黿龜要先和麵,章致拙乾彆的不行,揉麵還是有些力氣。將袖子挽上肘,係上青花布圍裙,便開始揉麵。
還沒揉成型兒,便聽見夥計大興在外頭喊他。章致拙放下手裡的活計,抬起手臂蹭了蹭額頭便走出後廚。
櫃台前站著一老頭,頭發花白淩亂,臉色黝黑皴裂,粗繒大布裹生涯,卻難掩腹有詩書氣自華。老頭負手而立,盯著章致拙圍著圍裙出來。
那老頭將章致拙上下端詳了一番,眉頭緊皺。章致拙略有些緊張,這人看著就不是普通人的樣子,最近他也沒乾啥喪儘天良的事兒吧。
章致拙剛要開口,那老頭便搶先道:“章致拙,你可願做老夫的關門弟子?”
嗯?天上掉下個老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