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沁竹:“那他來,是不是也是來尋你的?”
蘇長柒的目光飄忽一瞬:“我不想見他。”
不想?
“為什麼?”葉沁竹不解,她和蘇長柒靠得很近,手裡捏著塊帕子。覺察到男子額角因疼痛沁出汗水,就伸手去擦拭。
“如果是來幫我的,為何不能對你施加援手。”
她杏眼忽閃,有探尋的意思。
蘇長柒一直平平淡淡,看著無礙,總讓葉沁竹感到擔心。
他的心裡仿佛一直藏著什麼,他不說,也沒人問,就這麼沉沉墜下去。
阿七像幅緊緊閉合的畫卷,藏到畫閣的積灰處。它不具有自己的意識與自由,無論是被人發現、展開,還是被塞回更深的角落,都與它無關。
葉沁竹留意到這幅畫,但他藏得太高了,小姑娘墊著腳都夠不到。
於是她想,有沒有凳子,讓她能搬過來,踩著夠一夠。
林翎被晾在門外,等候許多時間,終於忍無可忍,又補充了句:“他似乎很著急要見二位,尤其是仙長。那人……身份特殊,若是硬闖,我不敢攔。”
葉沁竹感覺蘇長柒推她:“去吧。”
“有難言之隱,告知便是。他是醫修,懂得照顧情緒,不會細問。”
“他是醫修?”葉沁竹的語調揚起。
“那是不是,能讓他過來找你?”
“我不是醫修,除了陪著你,什麼都做不到。如果他能來幫忙,肯定能減輕些你的痛苦。”她雙眼發亮。
注意到男子臉上的晦暗神色,葉沁竹閉上嘴。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蘇長柒卻開口:“那個人,曾經救過我。”
葉沁竹:“!”
“然後他後悔了。”
“他擔心我會恩將仇報,反過來害他。”
“此次前來,恐怕也是為了此事。”
蘇長柒說著,長睫垂落,撒落一片陰翳。
他說得很小心,沒有透露過多的信息,葉沁竹即使聽到,也不會把他和自己一直提防的對象聯係起來。
“但你放心,他本質不是壞人,凡人有難,必然會毫不猶豫施加援手。”蘇長柒補充。
葉沁竹許久沒有說話。
直到蘇長柒以為她會離開裡間,見那名醫修時,少女低聲開口:“阿七,你有沒有,和他,解釋過?”
蘇長柒:“?”
他側過臉,投去疑惑的視線。
葉沁竹一本正經:“你看,你最初遇到我的時候,也是悶葫蘆。如果我沒有主動搭訕,可能永遠不會和你走到一塊兒。”
“擔心你恩將仇報的事,是誤會吧?”她說。
蘇長柒沒有答複,於是葉沁竹抬手,戳了戳他。
“你試著和他好好說說,他能來找你,肯定是對你還有信心的。”
她說得有些過於理想化,想著描述得夢幻點,說不定阿七就更容易聽進去。
葉沁竹:“要不,我讓他過來,像林翎那樣,隔著門問話?”
她伸手去夠蘇長柒染濕的手腕。其上的鮮血由黑轉紅,又因為蠱蟲繼續活躍,慢慢變黑。
要不要先壓緊包紮,以免失血過多。葉沁竹心裡思忖。
她忽然聽見蘇長柒開口:“我為何要與他解釋?”
“我從未有愧於他們,更不曾負過他們。”
在葉沁竹的印象裡,阿七總是對她的課業、修行進度多加關心,對自己的事,很少提及。
她不了解他的過去,因此每次聽他談及自己,接受的信息都會讓她的心頭狠狠一跳。
蘇長柒的聲音很輕,像是垂首白狐的哀鳴。由於虛弱,反倒讓他的情緒得到外泄:“是他們步步緊逼,如今反倒要讓我低頭?”
空守那份道心,行正坐直,沒有違背最後的底線,已經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蘇長柒扭過頭,神色空洞,目光落在手腕上,化為苦笑。
那隻手腕上,搭著少女纖細的五指。葉沁竹一聲不吭,坐在他身邊,沉默地陪著他。
發現蘇長柒不再說話,五指小心翼翼往下挪,落進他掌心。
“那我,不去見他了。我覺得庚辰仙府的人,都一等一的危險。”
“去見吧。”蘇長柒勸她,“你和我不一樣。”
“你是個普通的凡間女孩,被他們的計劃牽連。但於他們而言,我帶了原罪。”
“你不是一直想弄清楚,那位肅璽仙尊是什麼人嗎?那名醫修認識他,你可以通過他,知道你一直心驚膽顫的對象,到底是什麼模樣。”
葉沁竹牙關輕咬,露出鮮明的不滿。
“阿七,我之前說過,我對肅璽不感興趣。”她回應。
彆樣地認真:“我之所以一直提到他,是因為擔心被他殺死。如果庚辰仙府要對浮靈教下手,我隻想好好表現,讓他放過我,我不會特意去了解他。”
“我不想去見那個人,是因為他對你不好,而非他們對肅璽仙尊做過的事。”
“我從未和那位仙長有過交集,和我最親近的人是你。”
蘇長柒閉眼,沒有回應她。
與此同時,林翎的聲音突然變得慌張:“仙長,仙長您不能往裡走,聖女和靈子還在裡麵。”
葉沁竹聽到陌生的人聲,伴著濃烈的雨聲和水氣,從遠處走來。
又在不遠處停下,像是在等最後的期限。
林翎略帶乾澀地進行彙報:“他說,他手上有仙長需要的東西。”
葉沁竹霍地從床邊起身。
她心思飛快地轉動,看向蘇長柒,又看向門口。嘴唇動了動。
“阿七,那個……”
她沒能說出來:“我去見他。”
推開門,她進入大雨中。
將門合上後,葉沁竹看見不遠處站著名儒衫修士。人界醫生打扮,看上去風度翩翩,儒雅非常。
他正蹙著眉,像是和什麼人再說話。見到葉沁竹,溫和地彎下眉眼。
“你便是誤入浮靈教的姑娘,是麼?”
“我姓裴,名述。”彬彬有禮。
葉沁竹站直,第一次麵對仙風道骨的修士,有些緊張:“您好,是我,我——”
緊張地準備自我介紹,把和阿七講過的,再重複一遍給裴述,被打斷。
“事情緊迫,我直接告知,若是有哪裡不合規矩,還請見諒。”
他行了個禮。
裴述:“我可以帶你出去。”
葉沁竹一愣。
她滿腦子阿七的事,不曾想裴述第一個提到的卻是她。
如果不是阿七的事,眼前的醫修,簡直就是話本裡見過的大好人。
“請姑娘信任我,我既然能開這個口,就有帶你出去的辦法。”裴述笑道。
“我無意隱瞞,原本浮靈教的聖女,便是我們的人。她因事離開,不想讓邪修動了歪腦筋,牽連到姑娘,真是萬分歉疚。”
“若姑娘信得過我,我即刻就帶你離開。”
葉沁竹還沒來得及回答。
腦內忽然傳來冰冷的係統音:“警告,禁止提前離開,必須以聖女的身份參與獻祭,不然視作任務失敗。”
自從她和係統鬨掰,堅持走修行道路後,係統仿佛噤聲。
此次出聲後,跟了一連串的忙音。
從中甚至有沙沙的風雨聲。
葉沁竹壓抑住心頭的不安,朝裴述搖頭:“我不走。”
裴述擔心:“姑娘可有難言之隱?”
見她為難,裴述不再追究:“無事,直接帶離,並非此事唯一解。我還有一法,稍後與姑娘說。”
“在此之前……”
言出之後,葉沁竹清晰地看見,醫修的眼神冷了下來。
裴述手伸入袖口,取出小巧的白瓷瓶。
“麻煩姑娘,讓門後的人出來。”
葉沁竹目光落在瓷瓶上,險些沒能移開。她深深吸氣,開口朝裴述道:“他不太方便,委托我來見你。”
“我知道他身體有恙。”裴述說得很坦然。
“蠱毒是我下的,我也是特意選在今日過來。我手裡的,是它的緩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