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皇上自己昨晚沒睡好,怕途中犯困從馬上摔下來,摔下來就不能陪伴皇上了。
如此不著調的理由,換個人說就是砍頭的大罪,被趙靖玉一本正經地說出來,卻逗得皇上哈哈大笑,二話不說就恩準了他,並讓他的馬車跟隨在自己的馬車後麵。
這是連太子都沒有的殊榮,也代表著聖上對定遠侯的器重和嘉獎。
嘉獎他的忠心耿耿和安分守己。
所有人都對此心知肚明,誰也不去羨慕趙靖玉,在他們看來,趙靖玉的逍遙隻是在牢籠裡跳舞,沒什麼好羨慕的。
西山圍場離京城一個白晝的路程,清晨出發,天黑方可抵達,負責紮營造飯的隊伍三更時分便率先出發,以確保大部隊抵達後能夠及時用餐休息。
趙靖玉生怕委屈了自己的肚子,臨行前讓人在他的馬車上裝滿了吃食,還備了好些食材,打算到了圍場之後讓謝南嘉做給他吃。
相處久了,謝南嘉對他種種特立獨行的作派已經見怪不怪,尤其在撞見胡先生之後,她更覺得趙靖玉根本就是打著紈絝的幌子掩蓋他的狼子野心。
什麼花天酒地,放浪不羈,都是他用來麻痹外人的障眼法,讓他爹放心的同時也安了皇上的心,至於內在是個怎樣的人,隻有他自己知道。
車輪轆轆出了京城,喧囂繁華漸漸遠離,謝南嘉靠坐在右邊車廂,微微撩起車簾往外看,想看看父親和弟弟在哪裡。
衛鈞和皇甫在外麵騎馬隨行,簾子隻是輕微一動,兩人便已發覺,齊齊向謝南嘉看過來。
“什麼事?”衛鈞問道。
“沒事,我就是透口氣。”謝南嘉說道,目光落在皇甫身上。
就在昨天晚上,她去和馮倫辭行,馮倫告訴她,那天在邀月居監視她和綠柳的人就是皇甫。
馮倫說:“皇甫是二公子的人,必然是二公子讓他跟蹤你的,我不知道你和二公子之間有什麼糾葛,但你所做的事二公子肯定早已了如指掌,此次他帶你出行的目的尚不明確,你千萬要小心謹慎,隨時保持警惕。”
雖然謝南嘉一早就猜想過是趙靖玉派人跟蹤她,真正從馮倫口中得到證實,還是讓她感到十分不安。
回到住處,收拾行李時,她翻出了袖兒娘上回讓宋策帶來的鞋子,穿在腳上試了試大小,無意中發現鞋子裡麵塞了一張紙條,拿出來一看,竟然是袖兒娘寫的,說前段時間有人到莊子上打聽她們母女的來曆,不知意欲何為,叫她在府上千萬小心。
如此一來,她的危機感越發強烈起來,她不知道趙靖玉究竟打探到她多少秘密,也不知道趙靖玉打探這些秘密意欲何為,隻要一想到自己時刻被一雙眼眼盯著,她就感到毛骨悚然。
好在她最近也歪打正著發現了趙靖玉的秘密,或許可以利用這個秘密和趙靖玉談個交易。
她這邊想得出神,趙靖玉就坐在她對麵,半眯著眼睛偷窺她。
為了行動方便,她把自己打扮成了小廝的模樣,雖然穿著灰撲撲的衣衫,梳著男人的發髻,卻難掩天生的明眸皓齒,嬌俏容顏。
她一直撩著簾子,趙靖玉以為她是在看衛鈞,拿套著白襪子的腳尖蹬了蹬她的膝蓋,不悅道:“把簾子放下,陽光刺著我眼了。”
“……”謝南嘉放下簾子,還是忍不住搶白了一句,“太陽還沒出來呢,哪來的陽光?”
“天光也不行。”趙靖玉蠻不講理。
“……”謝南嘉心說,你是蝙蝠嗎,見不得天光,難怪喜歡在暗中窺探彆人。
趙靖玉見她不搭話,心裡還是不爽,招手道:“你坐過來!”
“乾什麼?”謝南嘉警惕地看著他。
“你一個小廝,廢話這麼多呢,叫你過來你就過來。”趙靖玉不滿道。
謝南嘉隻好坐了過去。
她剛一坐好,趙靖玉便順勢躺下,把頭枕在她腿上,口中抱怨道:“這破路,顛得我頭暈。”
謝南嘉嚇一跳,下意識要推開他。
趙靖玉俊臉一沉,拖著長腔“嗯”了一聲,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謝南嘉忍氣吞聲地收回手。
趙靖玉得意地挑挑眉,把整個腦袋的重量全壓.在她大腿上,調整了一下姿勢,翹.起二郎腿,閉上眼睛十分享受地吩咐道:“喂我一顆葡.萄。”
謝南嘉:“……”
她從來沒有和一個男人這樣親近過,趙靖平沒有,哪怕是她弟弟謝南風小的時候都沒有過,如今卻被趙靖玉肆無忌憚地枕著,黑綢子般的長發散亂在她衣服上,腦袋隨著車輪的節奏在她腿上晃來晃去,濃鬱的龍涎香氣彌漫在她周遭,讓她心慌意亂,心跳加速。
她慌得兩隻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偏這個不要臉的還要她喂葡.萄。
她想起定遠侯給她的玉佩,不知道這時候拿出來能不能讓趙靖玉放過她。
“快點!”趙靖玉張著嘴等了半天,葡.萄還沒喂進來,便不耐煩地催促她。
謝南嘉隻得從幾案上的果盤裡拈了一顆葡.萄喂給他。
趙靖玉這才滿意了,把葡.萄吃掉,努著嘴示意她把葡.萄皮拿走。
謝南嘉終於被激怒,騰地一下站起身,卻忘了車廂的高度,頭頂狠狠地撞上車頂,撞得她眼冒金星。
趙靖玉也因為她突然的動作從座位上滾了下來,正要發火,看她撞得眼淚都出來了,滿腔的火氣瞬間消散,爬起來去扶她,好言關懷道:“疼不疼,快坐下我給你柔柔。”
謝南嘉從沒有這麼狼狽過,氣得臉都紅了,一把推開他,憤憤道:“彆碰我,不要你管。”
趙靖玉噗嗤一聲笑了,用力把她摁坐下,扒開她的頭發查看傷勢,嘴裡說道:“你這刁奴,竟敢對主子發脾氣。”
見她頭皮被撞紅了一大片,又心疼地對著傷處吹氣,宛如體貼的夫君嗬護嬌弱的妻子,極儘溫柔小意。
謝南嘉的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也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因為尷尬。
趙靖玉吹了一會兒,又用掌心覆在上麵柔了柔,哄她道:“我把我修煉千年的真氣全都渡給你,以後你就刀槍不入了。”
謝南嘉沒忍住,破涕而笑:“什麼真氣,妖氣還差不多!”
帶淚的笑靨如雨後花.蕊,似嬌慎似幽怨的眼神看得趙靖玉怦然心動,恨不得當場把她摟進懷裡疼愛一番。
“袖兒……”他幽幽地喚她,目光癡迷。
謝南嘉意識到氣氛不對,忙板起臉正色道:“二公子,奴才現在叫小路子。”
臨上車時,趙靖玉見她打扮成小廝模樣,索性把小路子的名字給她暫用,並吩咐隨從人員也這樣叫她。
意.亂情.迷被打破,趙靖玉回過神來,自己也覺得難為情,靠坐在車廂裡,閉目養起了神。
謝南嘉求之不得,便也安安靜靜.坐著,想自己的心事。
衛鈞和皇甫聽著裡麵的響動從激烈轉為平靜,不約而同地舒了一口氣。
方才他倆生怕二公子一個控製不住在車裡做出羞羞之事,皇上的車駕就在前麵,被他老人家知道了可不得了。
皇上雖然沒有明令禁止王公大臣攜帶婢女,但私下對帶婢女的行為不是特彆讚同,因此大多數人都是帶上三兩個親隨,輕易不敢帶婢女。
隻有二公子例外,不但帶了八個侍衛,還藏了一個大美人在車裡,比太子的排場都大。
而此時的太子宋景行,一身戎裝,明黃披風,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威風凜凜地走聖駕前麵,為他父皇開道護駕。
因著父皇對趙靖玉的縱容,宋景行這一路都憋屈得要命。
那年他挨了趙靖玉的打,父皇不但不為他主持公道,反倒勸他要寬容大度,不要和臣子斤斤計較。
他不是不明白父皇和定遠侯以及武安將軍之間的博弈,但他畢竟是太子,是大周皇室唯一的繼承人,趙靖玉在大庭廣眾之下將他的顏麵踩在腳下,這口氣他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
今天,趙靖玉又仗著父皇對他的縱容,公然乘馬車與父皇同行,自己這個堂堂皇太子,卻要為他保駕護航,真是豈有此理!
宋景行越想越來氣,暗中盤算著,等到了西山圍場,定要叫趙靖玉命喪西山,有來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