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北方興安嶺森林裡仍很涼爽, 晚上甚至有些冷意。可在更南邊的北京城裡卻完全不是這樣。
城市的磚土房蓋都被曬得滾燙,人們行走在路上想找棵樹庇蔭,都嫌棄城裡的大樹葉片過稀, 根本不頂事。
從內蒙古出版社運到首都的畫冊被羅成方方正正的大包,一摞疊一摞裝滿了火車廂。工人們要兩人扛一個扁擔, 才吊得起一摞包——書本紙張都實在太重了。
一摞一摞的包裹丟上貨車,呼啦啦運向首都幾個街道上的新華書店, 工人們又頂著大太陽一摞摞卸貨。
哪怕在相對便捷的城市與城市之間運輸物品已如此麻煩, 許多東西想要運往邊疆,或從邊疆運出來, 那該是多麼不容易啊。
書店的管理員做好登記入庫後,帶著銷售員們開始一起拆包入庫和上架。
外包封箱散開的瞬間,書墨紙張的味道鋪麵而來。
銷售員坐在地上將書往小拖車上的紙箱裡擺時,隨手翻了翻書的內容, 很快便發現這本連環畫的圖片繪製十分精美細致, 簡單的文字描述辭藻也很優美。
這幾年這樣的歌頌勞動、革-命、英雄事跡的連環畫特彆多,上到讀過書的知識份子,下到不認識字的人民;年長到大叔大姨, 年幼到隻會看圖的孩子, 翻開這些連環畫都能或單看圖或配文字一起品鑒地將故事看懂, 所以十分暢銷。
但手頭這本內蒙古出版社出版的連環畫故事明顯製作更為用心,比大部分的故事書都更有趣,更引人入勝。
“你怎麼坐那看起來了?不要偷懶啊。”邊上其他整書搬書入倉庫的人不滿地招呼。
“劉姐, 這個連環畫很有趣啊, 我覺得肯定會賣得好,而且故事講的內容也特彆有意義,咱們要不要跟店長商量商量, 把這套書擺在第一排書櫃上啊?”銷售員坐在地上,將手遞到劉姐手裡。
“是嗎?”劉姐接過連環畫,讀了幾頁便點頭道:“真的畫得很漂亮,遠景、近景、特寫什麼都畫得好,而且草原真美啊……有幾幅畫怪有藝術性的。”
“是吧,你看後麵嘛,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銷售員捧著一本站起身,“我自己要買一本。”
劉姐點點頭並未應聲,她不知不覺看得入了迷,一直看到‘小紅馬手術後,經過林同誌和牧民們悉心的照料終於站起來,重新揚起四蹄奔跑在廣闊的草原上’,她才長籲一口氣,抬眼看向四周。
不知什麼時候,麵前的幾箱新書已經被其他人合力收進倉庫,隻留展示用的十幾冊擺在一邊,等著她來安排擺櫃位置。
輕輕摸了摸濕潤的眼眶,她緩了好半晌才將自己從遼闊的充滿奇跡的草原上拉回,激動的、快活的情緒慢慢平複。
朝著一直在看自己的銷售員小紅點點頭,她捏著書冊直奔店長辦公室。
半個小時後,店長也看完了這本連環畫。劉姐走出店長辦公室時,微笑著朝小紅點了點頭。
小姑娘耶呼一聲,自己喜歡的書能擺在最亮眼的地方,她比書籍的創作者還高興呢。
幾個書店裡工作的女同誌一起重整書櫃,將一本本新到的連環畫擺在了進門最亮眼的展示書櫃上。
新書的紙張香氣悄悄彌漫書店,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店內,照亮了那一本本新書上特彆大特彆漂亮的印刷體書名:
《草原上的小紅馬》
及下麵一行小字:
《——由真實事跡改編,講述了草原上的獸醫衛生員林雪君同誌與草原上病危離群的火紅色小野馬的故事》
來自呼倫貝爾大興安嶺林場的樹木製作的紙張,繪印了來自呼倫貝爾草原的故事,將草原和森林的氣息,傳遞向了廣闊祖國的各個地區。
……
周末休息,北京城變得悠閒起來,人們不需往來奔波去上工,但在家的日子也總有許多家務要做。
洗洗衣服,掃掃地,布置布置生活環境。
休息日也要勞動,生命在於勞動。
林父林母整理了些東西在公文包裡,買上些肉菜水果,夫妻雙雙騎著自行車去老胡同裡看望父親。
已退休的老人每天會很早起床將院子掃得乾乾淨淨,自己一個人能在家煮麵條吃就不會去食堂。
林父林母到的時候,院門大敞著,乾淨整潔顯得有些空蕩的院中陰影地兒坐著三個老人,正搖著蒲扇聊天。
老人們呲溜呲溜喝茶,樹上的小麻雀們在樹枝間蹦跳嘰喳,一條老狗窩在樹下呼呼大睡。
養老的生活總是很慢,清閒的像靜林中緩慢流淌的溪水。
林父林母跟院子裡的幾位老大爺打過招呼後,林母拎著剛買的蘋果和蔬菜拿去廚房清洗,林父則拿著公文包拉了個馬紮坐到老人之間。
老人們雖上了年紀,腰杆卻挺直,各個臉上帶著笑,眉宇間卻仍留存著歲月也淘洗不掉的威嚴英武之氣。
林父恭敬地回答每位長輩的問話,與林老爺子閒話幾句,才終於迫不及待地拉開公文包拉鏈,掏出裡麵疊得整齊的報紙和一冊連環畫。
“報紙是我想各種辦法慢慢收集起來的,連環畫是在咱們新華書店買的,爸,你看看。”林父將東西遞給老爺子,臉上不自覺露出驕傲的喜氣。已經做了父親的林書記,在自己的父親麵前,也有壓不住情緒,如孩子般獻寶的一麵。
“什麼啊?”林老爺子伸手接過報紙,左手掏出兜裡的放大鏡,用右手斷了的兩根手指比著行和列,眯著眼掃讀。
林父笑著伸手在報紙的某篇文章的落款位置點了點,林老爺子頭抬得高了點,仔細一看,才哎呦一聲:“林雪君!小梅寫的文章登報了?”
“這些都是,爸,你看。”林父捏著厚厚一遝報紙,講話的聲音都帶著笑。
坐在林老爺子邊上的幾個老頭立即驚奇地也湊頭:
“小梅寫的?哎呦,我印象裡還是個紮倆小辮子的娃兒呢,都能寫文章了?”
“還登出來了,出息了,這孩子。”
“這麼多?每份報紙上都有小梅的文章?登了這麼多?”
“都寫的啥啊?”